1 呼罗珊大道(第6/13页)

堡垒有很多条件。蛮族和开化的各族都认可居鲁士在遥远荒芜的世界边缘为自己指定的领地,否则可能发生的事变仍然会带来一大堆麻烦事。例如米底人的民间传说中就保留了一个故事,他们的帝国在最为强大的时候曾经遭到“斜眼”的斯基泰人(Sakas)的奴役,这些人如同他们居住的草原一样以野蛮、残忍和不可教化而著称,米底人被他们控制长达28年。当居鲁士后来从粟特向今哈萨克斯坦进发的时候,发现自己面对的正是当年米底人遭遇过的同一群魔鬼,人们很容易认出这些人,他们头戴高高的尖顶帽子,善于使用斧头发出警告,这是一个严重的危险信号。居鲁士俘虏了斯基泰人的一个首领,并用高贵的骑士风范对待他,这个首领臣服于入侵者,斯基泰人为波斯国王效力,后来成为帝国军队中最残忍的力量。但是这仅仅是一个部落。在它的家乡以外有辽阔的原野,那里盗匪出没,危机四伏,其幅员之辽阔嘲弄每一个试图征服此地之人——甚至是那些我们已知的最伟大的征服者的野心。有些人说,没人能说清楚那片原野延伸到何处,也没人知道它的边际何在;那里有长着人身羊腿的部落,那里都是冰天雪地的蛮荒之境,那里的居民每年需要冬眠6个月时间,在那个地方以外流淌着环绕世界的兰加大河(Rangha),这条河如同大海一样宽阔。26居鲁士在跨越景色单调的草原时,显然没有预料到要推进到这样遥远的地方。最后,当他发现一条大河挡住了他的去路时,便在布满泥沼、蚊虫肆虐的岸边休整,并最终停止了前进。这条河就是药杀水(JaxartesRiver,今锡尔河),河水很浅而且岛屿众多,为勇敢的人提供了天然的边界;因此居鲁士下令,依山河之险,补其不足,建造7座边镇,并将其中最大的一座用自己的名字命名,叫“昔罗波利斯”27。从此以后,这片人迹罕至的蛮荒草原就像一名奴仆一样,被打上了波斯国王的印记。

将他的身份烙印打在斯基泰人土地上的做法彰显了帝王的双重意思。药杀水之外那些好战的野蛮群体不再被允许南下侵略,而这条边界之内的居民也不必再为自身的安危而担心。居鲁士的战略总能起到威吓敌人、安抚臣民的双重效果——到公元前540年,当东方的边界稳固之后,居鲁士觉得可以准备回头完成自己最后的任务了。于是他返回扎格罗什山脉,将自己掠食的目光转向每一个征服者雄心壮志的终极目标——今伊拉克南部肥沃的平原,它从亚述延伸到波斯湾,这里自古以来就是众多辉煌城邦角逐的舞台。在征服这片古老的中心地带之前没有人会被人承认为世界的霸主——作为新贵的居鲁士非常了解这一点。他还知道这里的居民不是暴君宣传控制下落后的边地愚民,相反,这些人认为波斯人才是蛮族。居鲁士善于扭转人们的先验观念,决定面对这个新的挑战。他侵入敌人的疆域,却宣称要保护这里;他带领庞大的军队,却表现得仿佛和平保护神一样。因此,所到之处无不敞开大门欢迎他的到来。

波斯的武力就是一切,这是抵抗者所能做出的唯一理智抉择。曾经有一支军队试图抵抗侵略,但已经完全被消灭;居鲁士曾经在吕底亚向世人展现过,如果他觉得有助于实现良好愿望的话,并不反对偶尔使用残暴的手段。当然,大体上说他更喜欢按照自己高调的宣传行事。一旦建立起统治,就不再会有杀戮。刑罚也将被控制在最小的限度之内。他的命令以一种和缓仁慈的口吻颁布。对于那些古迹星罗棋布、烟火缭绕的城市来说,居鲁士将自己表现为“正义和公正”的楷模,他的“普世统治的权力”来自于众神的回馈。28但到底来自于哪些神祇呢?居鲁士冷静地装作受到所有人的悦纳。各地祭司寻章摘句适时地将他拥戴为自己人,各族人民也将他看作自己传统与观念的继承者——这都是他成为世界主宰的完美粉饰。他既是阿黑门尼德家族中的新贵部落酋长,也是乌尔或乌鲁克这些古老城市的庇护人——完美无缺。即使上溯到创世之初,人们也无法在历史记载中找到另一个如此迅速地达到这种崇高地位的的人。

但对很多人来说,即使像他这样的天才,也会遇到也非常可怕甚至骇人的事情。当居鲁士最后一次陷入战争时,他已经年届七旬,虽然仍然拥有无法满足的征服欲,却最终死在药杀水以北的地方,远离他曾经为自己的野心划定的界线。29杀死他的那个部落的女首领在获胜之后,斩下居鲁士的头颅,将它放进充满鲜血的皮酒囊,好让这个饥渴的老头得到最后的满足。居鲁士最后扮演了一个游荡在近东地区人们幻想中的幽灵,一个在夜晚永远无法满足于人类血肉的魔鬼。他在屈服于他的那些人中保留下了一个不寻常的传统。居鲁士,这个几乎震动了整个世界的人,被人们以一种言过其实的颂扬加以纪念:他性格中非凡的高贵品质以及身为世界和平的缔造者。数个世纪之后,即使在与波斯帝国最势不两立的敌人那里,居鲁士的光辉依然普照着这个帝国。“他令所有其他的君王黯然失色,无论生于他之前还是他之后。”一位雅典人色诺芬在居鲁士死后两百年左右这样记录,“无论他征服了谁,他都会为这些人注入取悦自己的愿望,让这些人在他的良好设计中感到快乐。人们都会觉得自己乐于接受他的治理而非别人的治理。”30这可能让人觉得的确是惊人的结论,但是居鲁士确实诱使或者强迫人们相信自己是不同民族的主人,理解和尊重他们,并渴望赢得他们的爱戴。以前从未有帝国建立在这样的基础之上,也从未有君王曾经表现得如此仁慈,如此克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