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拳头之外,别有洞天

把话说到心坎上

毫无疑问,这是最后的决一死战,因为都死光光了。

郭图死了,袁谭也死了。袁谭死得很触目惊心。他的首级,被挂在北门外,供世人瞻仰。曹操下达的一个命令是,敢有哭者斩。这似乎是一个行为艺术。袁谭的脑袋在此时被艺术化了,用以观察众生的行为。

有一个人哭了。在袁谭的脑袋下嚎啕大哭。他叫王修,是青州的别驾(别驾这个官相当于刺史助理),若干日子之前,王修因在袁谭面前死谏被赶了出去,若干日子之后,他在袁谭的脑袋下嚎啕大哭。

曹操不知道王修为什么要这样。他认为只存在一种可能:此人的脑袋进水了。但王修认为自己没有。他之所以会哭原因很简单,袁谭生前任命他为青州的别驾,这是恩。现在袁谭死了,他“亡而不哭,非义也。畏死忘义,何以立世乎!若得收葬谭尸,受戮无恨。”王修如是说道。

曹操被感动了。他奶奶的这是忠啊,死忠啊,是忠的最高境界。一个人活着的时候尽忠没什么,因为有利益的考量;一个人死了以后还尽忠,那说明忠者是发自内心的。

特别是这种忠诚有生命危险的时候,会招致世人非议的时候。

曹操决定利用王修的忠诚,他破例没有杀了他,而是重用了他。王修一夜之间成为曹操手下的司金中郎将,并被礼为上宾。

但王修看上去却是闷闷不乐。因为他不知道,这次的行为艺术到底谁是主角。上半场他可能是主角,可到了下半场,曹操成主角他成配角了。

人世间的事无非是利用与被利用。就像一场大戏,谁能抢戏,谁就是角儿,王修一声叹息,觉得自己的演技到底不如曹操。

所以接下来,王修开始罢演了。当曹操一脸诚恳地问出台词“今袁尚已投袁熙,取之当用何策”时,王修没有接下句。并且永远不会接下句了,就像若干年后的徐庶进曹营一样,一言不发。

曹操这才知道,自己找了个摆设。看来忠诚是不可以移植的,忠诚是一次性消耗品,用过了也就用过了,不可以回收再利用。接下来,王修的作用只有一个,高高挂起来,供世人瞻仰、学习,以资借鉴。

曹操只得问计于郭嘉,同样的问题,曹操又向郭嘉复述了一遍。郭嘉给出的建议是让袁氏降将焦触、张南等去攻击袁尚、袁熙,这叫以毒攻毒、借力打力。

于是焦触、张南、吕旷、吕翔等袁氏降将带着曹军人马出发了,分三路进攻幽州。这是曹操的过人之处,也是他的孤注一掷。不错,大丈夫干大事是要用人不疑,可很多时候,用人不疑是有风险的——不是每一个人都将自己的忠诚都写在脸上,何况这些袁氏降将还都有一段暧昧的历史。

但是,曹操别无选择。因为人生其实就是一场冒险,有人赢,有人输,结局不由自己掌握。曹操所能做到的是有容乃大。或者貌似有容乃大。

好在这一次的结局比较不错。袁尚、袁熙跑了,在知道曹兵将至后,引兵弃城而逃,目标是去辽西投乌桓。

由此,“征乌桓”这出历史大戏开始轰隆隆上演。曹操的想法是宜将胜勇追穷寇,西击乌桓,把袁尚、袁熙给灭了。

曹洪反对。曹洪之所以会反对不是怕袁尚、袁熙在乌桓跟他玩躲猫猫的游戏,而是怕刘备、刘表玩小动作。如果曹军引兵西击,刘备、刘表乘虚袭击许都的话,那就糟糕透顶了。

不过针对曹洪的这一层忧虑,郭嘉却认为,这样的想法是杞人忧天。郭嘉说,乌桓这个地方远在天边,如果我们卒然击之,他们肯定没有防备,所以攻破它是很容易的。另外西击乌桓的必要性还在于,袁绍生前于乌桓有恩啊,现在袁尚与袁熙兄弟跑到那里去,他们一定会勾结起来,日益做大,所以此地不可不除。至于刘表嘛,呵呵,开开讲座扯扯蛋是可以的,干大事他却不是这块料。刘表这个人自知才不足以御刘备,重任他呢怕自己不能控制,不用刘备呢刘又要跑,所以他们两个人永远不可能成为一个人。有句话是怎么说的?各怀鬼胎,对对,他们就是各怀鬼胎,怕什么!所以我们现在要做的是,出征!

曹操果然出征了。因为郭嘉的一番话。人世间的道理都在话中,所不同的是有些人能够把话说到别人心坎上,比如郭嘉;有些人说出来却没什么感染力,比如曹洪。

曹操相信了前者。但是,这场远征的困难程度却超出了曹操的想象。黄沙漠漠,狂风四起;道路崎岖,人马难行。曹操领着大小三军,车数千辆,陷身其间,那真叫一个进退两难。

曹操萌生了退意。不错,他是相信郭嘉的,可他也相信眼前的事实。残酷的事实。曹操担心自己的大部队能不能走到乌桓,那个传说中的地方实在是太远了。不过,随军的郭嘉却不担心,他只是有一些遗憾——自己不能陪曹操走到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