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番山牢城(第2/4页)

穿过一个空旷的场院,转过一堵高墙,狱卒领宋慈一行到了一个偌大的木栅门前,众人忽嗅到一股刺鼻的异味。狱卒费了好一阵工夫才打开落在门上的牛头大锁。

宋慈一行下阶,那异味越发浓了。狱卒蹙紧鼻翼,领宋慈踏上一条长廊,长廊两侧便是一间间粗木栅隔开的牢房。

宋慈巡视着两侧牢房,只见一间间宽不过五步,长不过四尺的牢房,都关押了二十余名囚犯。他们密密匝匝地躺着,躺不下的便坐靠墙角,一个个体瘦毛长,憔悴不堪。

宋慈问随行宾佐:“诸多人犯,是按犯案类科分关,还是混关?”

宾佐竟然不知。

“回大人,”狱卒答道,“是混关的,里面还有不少留狱待查的嫌疑人犯。”

“嫌疑人犯?”宋慈站下,又问宾佐,“嫌疑人犯,怎么关到这儿来?”

“都是这样。”

“嫌疑人犯已留狱多久?”

“久者四五年,短者也有三四月了。”

一丝不易察觉的怒容在宋慈眉宇间掠过。这儿的官吏竟是这样不奉法守律!像这样天长日久拖下去,即使当初十分简单的案子,也会拖成难决之案!

在宋慈问话的当儿,牢中已有人犯爬了起来。当宋慈继续往里走去时,牢中忽然有人大呼:“青天大人!小民冤枉啊!”

这一呼不得了,立刻有人跟着呼喊,顷刻间,喊冤之声此起彼落,响作一片。狱卒与宾佐慌了手脚,忙也高声喝道:“不许嚷!不许嚷!”随来的四个军士嗖的一声执出钢刀,随时准备听候吩咐。但宋慈站着不动,童宫与霍雄也不动不响。宾佐与狱卒喝了一阵,到底把这一片喧哗喝住了,牢中重又归于平静。一双双眼睛都盯住宋慈。

宋慈认准了头一个喊冤的人,走近前,隔着栅门问他:“你有何冤,直说出来?”

这一问,不止一人争着要说,宋慈皱起了眉。童宫见状,走向前去,蓦然大喝一声:“住口!”吼声如雷,几个争着要说的人惊得没了声音,童宫就又指着那头一个喊冤的人说:“你讲!”

这是一个瘦长个儿,一头毫无光泽的长发,乱蓬蓬的,脸上因没有血色越显瘦削,乍一看去至少有四十来岁,实际年龄不过二十五六岁。

“小人没有杀嫂。”就这一句,他便仿佛说完了。

“你为何被关进来?”宋慈只得再问。

“小人的嫂子不见了。”

“这与你有何关系?”

“有……有个女人被杀了。”

“这与你又有何关系?”

“她死在小人睡觉的地方。”

“她是谁?”

“不认得。小人还当是嫂子。”

“你嫂子你不认得?”

“头没了。”

“死在你榻上的女人的头没了?”

“是的。哦,不,不是死在榻上……”

如果不是耐心地发问,这个囚徒实际根本无法独立将案情完整地叙述出来。宋慈很费了些周折,总算大致问明了这个囚徒被抓进来是因为发生过这样的事:

他有个嫂子,嫂子有个弟弟在乡下要娶亲了,他的哥哥因事外出不能前去,由他陪嫂子到乡下去庆贺。回来那日,路逢大雨,他与嫂子避入一座古庙。庙很小,听说从前还在此吊死过几个人,有男也有女。大抵因这庙不洁不灵,庙宇年久失修,荒草掩住石阶。他与嫂子跑进破庙后,他因酒力发作,在殿中躺倒便睡了。醒来之后,惊见嫂子已被人杀,而且不见了头。惊骇之极,他慌忙赶回村里唤人,后被扭送官府。公堂上,断他为因奸不从而杀嫂。他吃不住大刑,屈打成招,又佯称刀与头都抛到江中,遂被判了大辟之罪。

可是第三日,他哥从外赶回家中收殓妻尸,与妻更衣时,发现这个身穿其妻衣裙,形体也与其妻相似的女人,并非其妻。这不难辨认,因为其妻双侧乳头边上,还各长了一个略小些儿的乳头。于是,他立刻将这具女尸抬到衙门,再三叩求放还其弟,并查寻失踪之妻。

这人妻子双乳上的体征是自幼就有的,其岳母自然也晓得。当下,主审官传来问过,又复检定了,但并不肯放人。因不管怎么说,有一个女人死在这个在押的囚徒身边,能否排除杀人之嫌,也得等到找着了那个失踪的女人,弄明真相,才能定案。

这事传扬开去,又有人来认尸。邻乡有个大户人家的女儿忽然不见了,已经多日,这大户人家找来了,细细一认,果然是他家女儿,因那女儿的背上有一块铜钱般大小青色胎记,也是自幼就有的。这大户人家的女儿怎会突然死在这村外的破庙呢!这又是一个谜,只有找到那个失踪的女人才能知道。知县于是差巡捕四处寻找,这囚徒的哥哥更是辗转四乡,找了许久,可是三年过去,没有下落,这案子也就一直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