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夜走海听居(第3/3页)

“海听先生可在家?”宋慈急切地问。

“在。二位请进!”药童说着已打开柴门。

跟着药童向内走去,宋慈又问:“先生可是入睡了?”

“没有。”药童抬手一指,“先生尚在那儿。”

说话间已走到草庐的正室前,宋慈朝里一看,只见海听先生葛巾布袍皂绦木屐,正端坐灯下写着什么。

“进来吧!”海听先生目不离案,又在纸上落下几字方才搁笔。

几年不见,宋慈忽然觉得眼前的海听先生苍老多了:只见先生形体又干又瘦,脸额皱纹如刻,颌下的银须也只剩得疏朗几根微微翘着,唯有烛光下矍铄闪神的目光尚透出老人非凡的神韵。

“你是直卿大人的公子吧?”海听还认得宋慈。

“是的。先生,家父……”

“慈公子,”海听打断了宋慈的话,温和地说,“令尊大人的病,我已经看过,不是不愿尽力,实在是非药石能救,望公子勿开尊口。”

海听先生这样一说,宋慈原已想好的言辞全不知哪里去了,也不记得该如何先向先生施礼就直冲冲道:“先生尚未下药,怎好断言药石无救?”

“公子,天年已到,便是天意,非凡人之力所能抗争。”

“不!先生!”宋慈按捺不住,几乎是不顾一切地将心底的话都倾出来,“先生,你的不敢与天抗争,实则是想保全自己‘有治必好’的医名。”

海听先生抬起了头。

“先生,”宋慈又说,“你一生走川渡水,历尽沧桑,成就今日医才实在不易。先生,你身为乡人敬慕的一代名医,实在不该知难而退……”

“慈公子,你不必这般责难与耸誉相激,老朽……”

宋慈扑通一声跪下,泪水扑簌簌滚落下地:“这不是相激。先生,以你一生博采广集,探求至今的医才,你实在应当勇做先人所不能,即便不成功,也为后世积一点亲知亲见。古人说,志士不忘可以自己的尸首去充填沟壑。先生何以为恪守一个‘有治必好’的医名而画地为牢。先生若能有一点志士精神,便当不慕虚荣不自欺。人生一回,从生到死,以先生的清名与才德,实在应当追取天地间无我之境的大德大义啊!……”

宋慈说着已是泪水透襟。宋勰与他跪在一处,那个药童也立在室外。海听先生面容凝重。良久,海听抬起眼来,仔细打量着跪在案前这个直盯住自己等候回话的年轻人,仿佛头一回认识他似的。

这是一张白皙而略呈长圆形的脸,前额宽阔,眉毛长挑,上唇的短须显得松软而慈和,但那笔直的鼻梁、稍垂的鼻尖,则显示着一种庄严和稳重。线条分明的嘴唇有力地微微翘着,不是微笑,倒像无声地抿着一种什么事情也难不倒他的坚韧;一双栗色的眸子闪动着精明和灵智,深沉地嵌在布有几道细细皱纹的眼角里,这几道皱纹与白皙光洁的脸庞似不相称,令人猜想那也许是由于攻书过劳而留下的痕迹。海听就这样默默地将宋慈打量了一阵,而后站起来,一言不发地走进内室去了。

一片沉寂,只有远处的山风仍在呼啸着。

帘子动了,海听先生取出十大包药散并一张落有海听印章的花笺,那花笺上详细写着十大包药散的不同用法,递到仍跪着的宋慈面前,只轻轻言道:“火速下山去吧,只是,未必奏效。”

宋慈当即拜谢!

海听扶起了他,摆了摆手,仍轻轻一言:“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