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篇:可萌绿,亦可枯黄言慧珠往事(第5/13页)

女友问:“你今儿怎么啦?像个地下党员。”

“先看看风向,观察观察。”言慧珠淡淡一笑。

上海市长陈毅是关心名演员的,一直鼓励他们登台继续唱戏。言慧珠自己挑大梁,私人组班,参加各种演出。她还在一九五三年参加了上海代表团赴朝(即北韩)演出,慰问志愿军。回国后,她凭着自己的聪颖和才干,把中国梅派京剧和朝鲜族表演艺术结合起来,移植了朝鲜古典名剧《春香传》。公演那天,人民大舞台的广告牌上,赫然写着:“《春香传》 言慧珠改编 主演”演出后,掌声经久不息,无数人涌向舞台。她的创造力,无人可及。

此后,她集编、导、演于一身,把越剧《梁山伯与祝英台》搬上了京剧舞台,在中国大戏院演出,效果也好。接着,她组成一个“言剧团”,带着《春香传》、《花木兰》、《梁祝》以及其他传统剧目在外面演出。原本打算演个把月,谁承想那么受欢迎。前后两个多月,单她一个人的收入就有好几万。一旦有了钱,便张罗着买房。刚好,华园的主人要出国。房子旧了一点,却只要八千元,太便宜了。她喜得其所,用了一万五去装修。说不上雕梁画栋,在当时也算得上金碧辉煌。她每天早晨起来,要在花园草坪上跑十来个圆场(戏曲演员表演动作程式,演员在舞台上所走的路线呈圆圈形,周而复始,称为圆场),从不间断。难怪有人开玩笑地说:“言慧珠的圆场跑得好,都是买房的结果。”

【教他这粉蝶儿无是处】

中国进入资本主义工商业的社会主义改造“新阶段”,戏班陆续实行“公私合营”。言慧珠盘算个人组织班社——不行了;想有属于自己的场面(即京剧乐队,由管弦乐器的文场和打击乐器的武场组成)——不行了,连个私人琴师也没有。那时,像李玉茹、童芷苓等上海有名的坤旦已先后参加了上海京剧院,成为国家干部,每月工资在千元以上。政治上光荣,生活也不错。偏偏她看不上这些,对劝自己加入“国营”的人说:“现在还早,我要再看一看。”

在举国上下掀起的“公私合营”的热潮里,言慧珠是极少数几个对“国营”不感兴趣、并敢于公开表达“不感兴趣”的人。俗话说:胳膊能拧得过大腿吗?角儿的本事再大,可是在乐队、琴师、配角、龙套一个都没有的情况下,只能妥协。万般无奈的她,便也提出申请,要求“国营”了。先临时受聘于华东戏曲研究院附属京剧实验团(又名华东实验京剧团,即上海京剧院前身),后屈尊过其他剧团。东也唱来,西也唱,却找不到一个地方落脚容身。一九五四年北京的戏曲剧团搞体制改革,言慧珠闻讯立即北上,争取加入北京京剧团,半年而不果。这才是“恰与东君别,又被秋风误,教他这粉蝶儿无是处。”后来,言慧珠被北京市文化局分派到北京京剧四团,去了,就受排挤,而排挤者在技艺上也远不如她。到了十冬腊月,上座极好的《春香传》不知何故被迫停演。为了请求复演,好让剧团暂度年关。言慧珠跑到北京市文化局,请求领导接见,不想,竟让她在风雪里站了两个小时而无任何答复。她委屈过、也窝囊过,但从未像现在这样地委屈和窝囊。加之,原本应吴祖光之邀参加梅兰芳艺术影片的拍摄,突然她的演出被意外地删掉。几件事情叠加在一起,这下子可不得了!一九五五年三月初的一个深夜,宁可丧命、也不能丢面子的她自觉走投无路而服安眠药自杀,送医院得救。活过来的言慧珠不吃不喝,拒绝治疗。她神情黯然,唯一的一句话就是:“我要和文化部长通话。”

自杀的消息传出,梅夫人福芝芳着急又心疼,赶到医院。言慧珠对梅夫人说:“香妈(即福芝芳),我没死成呀!”

梅夫人索性把她接到梅宅调养,与她当年学戏的情景一般模样,与梅葆玥同住一室,同睡一床。想到言慧珠这几年的起起落落、是是非非,梅夫人语重心长道:“干咱这一行,唱好了是‘戏饭’,唱不好了是‘气饭’。”这话说对了,眼下的她正在吃气饭。不过她受气,并非由于没唱好戏。

偌大一座北京,容不下她,她含泪随即回到了上海。刚落脚,北京方面带话过来:在北京的所有遭遇不要外传。言慧珠不传,可别人要传。传她在北京乱搞男女关系,生活腐化……说得还活灵活现。

“本是些风花雪月,都做了笞杖徒流。”有时被统治者的道德,比统治者道德还要严。言慧珠有“死亡情结”,只要自尊心受辱、情感受伤,她都会想到死,故一生曾多次自杀。影星白云舍她而去的时候,言慧珠曾寻死。她有一腔如火的热情,需要一个完全接纳她的男人也付给她同等分量的情感。减一分、短一寸,她都受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