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铁(第12/27页)

或摧毁波斯的军事和经济力量后,撤到幼发拉底河一线;或就此停手,像图拉真后来所做的那样,只保留对丰饶的美索不达米亚平原的控制;或继续征服波斯帝国其余的地方。亚历山大选择了第三条路。波斯帝国和马其顿十分相似,它富饶的平原极易受到北方剽悍山民的攻击,它远方的省份形成了阻挡好战的游牧民族的防线。

简言之,亚历山大无意中继承了河谷地区历代君主的战略忧患。那些忧患和中国与黄河河套以北民族的关系、罗马和拜占庭在亚洲边界上的战争,以及信奉基督教的欧洲确定并守住它东临大草原的边界的努力同属一类的问题。面对他继承的这些问题,亚历山大似乎找到了解决办法,那就是绝妙的积极东进政策,通过把控制线不断向东推进,使可能入侵波斯腹地的敌人无立足之地。然而,他率军远征,足迹遍布中亚和印度北部,其实是在追求一个虚妄的幻觉。每打败一个敌人后,总是又出现新的敌人,直到士兵们厌倦了无休止的征战,军心浮动,迫使亚历山大整军回国。他留下了一连串表面上希腊式的卫星国,在他于公元前323年在巴比伦去世后分封给他手下的各个将领。但那些国家基础不牢,统治者之间又发生龃龉;在接下来的一个世纪中,它们大多舍弃了希腊式的政治形式,又恢复了原来的老样子。

亚历山大的征战占了天时。作为他主要目标的阿契美尼德波斯帝国扩张过甚,鞭长莫及,边缘地区防卫虚弱。马其顿方阵的战士个个勇猛,善于肉搏,而亚历山大的披甲骑兵,如阿里安精辟地指出的那样,就是马背上的重装步兵;迎战的波斯士兵却大多仍属于中东的传统作战文化,习惯于避免近身肉搏、依靠弓箭和投枪、借地形阻挡敌人的前进。亚历山大还有一个好运:他征服了波斯的中心地区后接着挥师中亚,那里的人在后一个千年间从伊斯兰教那里汲取了力量,并积聚了丰富的马上作战经验,但当亚历山大来袭时,这些都尚未发生。亚历山大的一生的确是史诗般的一生,然而,后来他在拜占庭的继承者在守卫帝国北面高加索边界和南面尼罗河边界的努力中未能重现他的丰功伟绩,却不是因为他们缺乏亚历山大的意志、能力或资源,而是因为他们遇到了一个棘手得多的军事难题。

罗马:现代军队的孕育地

亚历山大带来的希腊精神不仅在东方土崩瓦解,在本土也荡然无存,虽然并非因他的继承者之间的不和所致。马其顿王室在马其顿本土和希腊的权力最终被在亚历山大时期尚微不足道的罗马人所推翻。罗马的崛起多亏了希腊。公元前6世纪,罗马不过是河岸上的一个小村子;国王下辖3个部落,部落的名字都是伊特鲁里亚语,说明北面的伊特鲁里亚影响巨大。公元前580—前530年间,在塞维·图里乌国王的统治下,罗马的人口似乎组织为5个军事阶层,都来自有产阶级,还有一支民兵,肯定练习过重装步兵的战术。后来,罗马人声称他们的战术来自伊特鲁里亚,但似乎更有可能是来自希腊;当时南部意大利居住着许多希腊人,也许就是从他们那里学来的。大约同时期,罗马的君主制改为共和的政府形式,初展拳脚扩大势力范围的罗马就是共和制的罗马;罗马人先是与受到北部意大利的高卢人夹击的伊特鲁里亚冲突,然后直接和高卢人交锋,最后是和南面的萨莫奈人打仗。公元前3世纪,卡拉布里亚和阿普里亚的希腊殖民地发现罗马的南征军兵临城下,遂立即向亚历山大在希腊建立的一个王国的国王皮洛士求援;皮洛士虽然带兵打败了罗马军队,但代价惨重,尤其是在奥斯库卢姆(Ausculum)战役(公元前299年)和贝内文图姆(Beneventum)战役(公元前295年)中遭受了极大的损失。他震恐之余,撤出了战斗。

至此,罗马军队已大大改进了原来重装步兵的组织格式。在和战阵松散但作风强悍的高卢人作战时,罗马将领发现己方军队密集的方阵反而成了掣肘。于是他们改变了制度,让方阵中的分队[称为“中队”(maniples)]在战场上独立运动,并逐渐抛弃了用长矛戳搠,改用掷投枪(pilum)的办法;战士掷出投枪后,随即持剑冲上前去。公元前4世纪期间,罗马军队中由几个中队组成的师开始被称为军团;战士也逐渐弃用重装步兵的沉重装备,换成轻便的椭圆形盾牌,最终采用了轻便得多的标准铁环护身甲;这种铠甲挡不住方阵战中长矛的刺击,但足以抵御刀剑和箭矢。装备和战术的改革对罗马军队长远的作战效率具有重大的意义。同样重要的是罗马人建立了新的兵役制。希腊城邦经常使用雇佣军,公民自备武器上战场这条原则因此大打折扣,有的城邦甚至不得不花费公款给战士配武器、发军饷。到公元前440年,雅典的海军和海外驻军已全部靠公款维持。不过,人们仍然认为重装步兵有义务自己出钱打仗。公元前4世纪,罗马放弃了这个观念,改为按天给军团战士发放津贴。这标志着罗马和希腊的军事制度最重要的分别。罗马的小农在越来越强势的政治阶级的命令下,切断了和土地的联系,不再靠土地吃饭,变成了职业军队的兵源;罗马的军队年复一年,征战的路途越来越远,使共和国的土地不断扩大,最终成为罗马帝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