澶渊之盟(第2/3页)

澶渊在今日河南省濮阳县附近,在北宋时和今日距黄河北岸都只有一日行程,去宋都开封,也不过二百多里。北宋的第三个皇帝真宗赵恒于公元1004年在此与契丹之辽议和。结果辽兵北撤,恢复战前状态。北宋则承认每年输银十万两绢二十万匹,其名义则是“以风土之宜,助军旅之费”。双方又交换“誓书”,彼此以平等的地位相待,并且约同“所有两朝城池,并可依旧守存,淘濠完葺,一切如常,即不得创筑城隍开拔河道”。这条约也永久有效,所以共同声明“质于天地神祇,告于宗庙社稷,子孙共守,传之无穷。有渝此盟,不克享国,昭昭天鉴,当共殛之”。书中两方都称赵恒为“大宋皇帝”,辽主耶律隆绪则为“大契丹皇帝”,不称辽。一般历史家均盛传盟时两方约为兄弟,宋主称辽太后为叔母,但此种称呼不见诸誓书。

澶渊之盟在中国历史上是一个迭经争论的题目,有些读史的人认为宋朝不能在开国之初,一鼓作气先攻下契丹,既承认辽政权的存在,又开“岁币”之滥觞,以后两宋之“积弱”,只有使局面江河日下。强调澶渊之盟的得计者则指出,当日兵已攻澶渊(州)城,去开封仅在咫尺,有些朝臣已建议迁都,劝真宗或往金陵,或奔成都,只有主张强硬政策的寇准得到筹划中枢的毕世安的支持,簇拥皇帝亲临澶渊,才能订下这一段和约,兹后宋辽不加兵者一百二十年。况且以绢银与契丹打交道是宋太祖赵匡胤历来的政策,1004年和约未订之前,真宗已打算承担岁币百万之数,后来能以三十万了事,出于意料之外。而盟约最重要的一段收获则是没有割地。然,石敬瑭于公元936年割“幽燕十六州”与契丹,内中也包括瀛莫两州,辖今日之河间任丘等地,赵匡胤之前身周世宗北伐时已收复这块地区,历经赵宋保持,契丹称之为“关南”,在和谈时曾一度索还,被宋朝拒绝。因之后来真宗的岁币每年向雄州交付,是为两国国界,如此在和约的交涉中,南朝并不是毫无所得。

从大历史的眼光看来,则这种争辩,只有局部的意义,若从长时期远距离着眼,则是从10世纪到11世纪初年的发展,揭开了今后一段长时间的竞争。契丹之辽与女真之金以一种由畜牧业所产生的政权,配合以新兴的农业基础,以今日的东北及热河为根据地与南朝争夺华北的地盘。赵宋的南朝则自信以南方的经济和资源能战胜对方,这种态度以赵匡胤所称“以二十匹绢购一契丹人首,其精兵不过十万”表现无遗。这长期间的争夺战,不仅影响各朝代的过程,也与以后元明清各朝的登场有密切的关系,即是日本人之制造“满洲国”,仍是企图在几千百年之历史的旧题材中觅得一种新的借口,作他们向大陆发展的工具。

同时这几千百年历史的运转,也不是如一般人所说的只有文化程度低的少数民族被文化高的多数民族所融化。在双方全面动员之余,中国的“第二帝国”在隋唐宋以来所展开的竞争性和外向的性格(competitiveness and extroversion)没有找到出路,而被迫放弃。代之而起的是“第三帝国”明清的内向和非竞争性。此是后话。

刻下还待检讨的,则是何以11世纪初年契丹与北宋会达到一种势均力敌的局面。也只有这力量的平衡才能使澶渊之盟可能。

在叙述宋太祖赵匡胤的经历时,我已经提及他虽希望收复北方的疆土,却终其身以先统一南方为前提。对北方的规划,始于太宗赵光义。他于公元979年征北汉(山西太原迄北),这也是“五代十国”之最后一国。作战时契丹之辽曾派兵助北汉。所以北汉一平,宋主就移师攻契丹,一直进兵到今日北京的西直门外。双方大战之后宋军崩溃。《宋史》称“败绩”,《辽史》则称“宋主仅以身免,至涿州窃乘驴车遁去”。次年宋军卷土重来,又在莫州(今日之任丘)战败。太宗的第三次攻契丹是在公元986年,除在正面进攻之外也在山西方面大规模发动侧面的攻势,也终没有成功。

这三次战役都有几共同的特点:宋军总是先胜后败。在外围和侧翼作战时,契丹虽败仍然没有放弃他们的镇静姿态。一到宋军主力移师深入,辽军才给他们迎头痛击,战事非常惨剧,双方高级将领阵亡重伤被俘之事经常有之。多次宋军战败由于食粮与饮水不继,有时补给线也被辽军截断。既获全胜之后,契丹却没有组织大规模的反攻。在恢复失地之后只以少数部队骚扰敌方。

若干非官方的历史资料指出三次失败之后宋太宗赵光义即决定不再攻契丹,而趋向和谈。加之他在公元997年逝世,据说乃是以前作战所负伤箭创发作之所至。而且官方的记载也称女真曾一度上书请征契丹,北宋朝廷不许,是为以后女真附辽的根据。而且西夏也与辽联婚,对南朝叛顺不定,终至成为赵宋之劲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