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上帝”到广西——洪秀全的勃然而兴(第6/15页)

很快,杨秀清的烧炭同伴萧朝贵有样学样,咣当一声也倒地,鲤鱼打挺跃起后,自称“天兄”附体,与杨秀清演起了双簧。

所有这一切,洪秀全、冯云山两个人,当时一个在狱中,一个在广州,皆不知情。事定之后,二人就此也产生过犹疑:如果承认杨秀清、萧朝贵的“天父”、“天兄”代言权,会友们对此坚信,那么就意味着这两个人日后在宗教上有超越洪、冯二人权威的可能;但是,如果拒绝承认,闹不好会使会员产生内讧。思来想去,觉察到杨秀清、萧朝贵二人当时没有野心,洪、冯二人就决定接受这一事实。洪秀全声称自己是上帝之子、耶稣之弟,如此一来,天父、天兄二人的“代言人”地位,自然超越不了“上帝”的亲儿子。日后太平天国的“爷降节”、“哥降节”,就是“纪念”这杨秀清、萧朝贵这两个人的“下凡”。

杨秀清祖籍嘉应州(今天的梅州),其四世祖开始移居广西。他本人于1821年出生,五岁丧父,九岁丧母,孤儿苦出身,多亏伯父抚养成人。成人之后,杨秀清以烧炭为生,生活极其困苦。由于长期营养不良加上慢性疾病,杨秀清身材矮瘦,胡须稀疏,而且眇一目,是个面有残疾而体格虚弱的人。但此人抱负远大,广结朋友,仗义施财,情商和智商都特别高。正因如此,他才能在“拜上帝会”危难之际脱颖而出,一装成名,取得了“代天父传言”的特权。至于萧朝贵,是杨秀清山中烧炭的老伙计,其人性情凶悍,相貌凶丑,但对会门与杨秀清等人忠心耿耿。

1850年左右,洪秀全在拜上帝会内的地位日益得到巩固,多次“预言”得验(无非是装神弄鬼说些某时某人要得病的“神言”),加之其本人知晓些治病偏方,日益被会众渲染为“能令瞎者见物,能令哑者开口”的神人。同时,金田村的大财主韦昌辉家族也加入了会门,为拜上帝会增加了极大的物质基础。不少学者讲韦昌辉是壮族人,完全是以其“韦”姓揣测。韦昌辉也是明末从广东迁到广西的客家人后代。在所有太平天国的高层头目中,基本是客家人。至此,笔者简述一下“拜上帝会”重要成员中的“客家人”构成情况。

笔者十多年前从天津初到岭南,对“客家人”这个概念十分模糊,以为是广东的一个少数民族。其实不是。客家人是中原汉族南迁后形成的一个特殊支系。自秦始皇统一中国后,为了南定百越,他派几十万大军进军岭南,修灵渠,灭蛮族,由此就把汉族的文明之花散播于五岭以南。其后,每逢中原战乱,朝代更迭,就有大批民众扶家携口南迁,由黄河流域到江淮流域,由江淮再迁至赣闽粤的广大山区,与当地畲、瑶等少数民族打打杀杀,来来往往,最终形成了一个“客家”群体。“客家”,取自“客而家焉”之意,最早出自晋元帝诏书,而实意的“客”是从少数民族口中而来,相对于当地土著,这些外来汉自然是“客家”。

客家人一直保留着浓郁的中原传统文化,即使今天的语汇中仍旧保留了许多古词语,可称是古汉语的“活化石”。其传统守礼重义,好学讲理,耐劳耐苦,坚忍不拔,确实具有中国古代河洛精神的遗风。明末清初之际,由于满清入关后推行的民族压迫政策,大批广东、福建地区的客家人西迁至广西,在武宣、桂平、平南、贵县、陆川、藤县等地区居住,或垦山,或开矿,努力求食,艰辛生存。不仅来自广东花县的洪秀全、洪仁玕、冯云山是客家人,死于狱中的卢六是客家人,杨秀清、萧朝贵、韦昌辉、石达开、秦日纲、赖文光、黄文金、曾天养、李秀成、陈玉成等等,全都是客家人。特别让后人慨叹的是,首先派人把冯云山抓起来的王作新是客家人,镇压太平天国的曾国藩是湖南的客家人,一直作诗作文大骂太平天国的清末启蒙思想家黄遵宪也是客家人。上世纪50年代,有学者“考证”说石达开、韦昌辉、林凤祥、李开芳(后两位是太平军“北伐”主将)皆是广西壮族人——此说完全是根据当代居村人员现状的“揣测”,如果石达开、韦昌辉是壮族人而非客家人,他们二人不可能进入太平天国最高决策层。特别是韦昌辉,堂堂“六千岁”,仅居洪秀全、杨秀清、萧朝贵、冯云山之后,如果不是客家人,万万不能拥有这种地位。有学者总以他姓“韦”而误认其为壮族,实是犯了“经验性”错误。

即使在冯云山被逮前后,洪秀全也没有想过真的要“造反”,广西的“来土之争”,正是导致“金田起义”最直接的催化剂。

何谓“来土之争”呢?金田起义前,在广西桂平、贵县、武宣、平南(浔州治内)等地,一直存有大规模的武装械斗。所谓“来人”,主要指从广东迁入广西的讲客家话和广府话(白话)的人,所谓“土”,主要指久居广西当地的土著居民(包括汉人和少数民族,主要是汉人)。由于广东客家话和广府话(白话)不同于广西当地的“土白话”,当地人也称“来人”为“讲客的”,称土著为“讲土的”。“来土之争”绝非民族之争,因为广西本地的壮族、瑶族并无鲜明立场,有些人支持“来人”,有些人支持“土人”。广西这地方由于久在“化外”,民间械斗一直是流行的“民俗”现象。特别是道光末年土地兼并剧烈、内部矛盾激烈的情况下,大批广东、福建、湖南游民进入广西,造成了地少人多的局面,官府有时又暗中怂恿当地土著与游民争田,故而梁子越结越深。为争一口井、一块田、一个媳妇,整村整村的人互相持械仇杀,有时一打成年累月,你来我往,你杀光我半村人,我再拉人杀光你一村人。男女杀掉不说,还把对方的孩子抢走卖掉,房屋付之一炬,整村烧成白地,成千上万的人死于这种大规模仇杀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