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饮食(第5/11页)

1939年春节,冯雪峰在浙江义乌乡下家中接待来访的作家骆宾基。当日的晚饭,谈不上丰盛,但不乏厚重的乡味。喝的是自家酿的米酒,两三样菜中,有一色是家制干菜笋蒸的大片大片的咸肉。主食是荞麦面蒸饺,素馅,内有蘑菇、粉丝、冬笋等。骆宾基家乡的蒸饺,馅以胡萝卜、虾皮和白菜为主。几十年后,骆宾基说:“这顿饭是我直到今天还不忘的。”

梁斌自称三周岁始有记忆,他晚年还记得这样小时候的场景:母亲叫他吃奶:“来吧,吃一口吧。”邻家嫂子说:“都多大了,还吃奶?还有水儿吗?”母亲说:“四岁(虚岁)了,哪还有水儿,干嘬呗。”梁斌五岁入村学,老师性格开朗,教他认一二三四五、人手足刀尺等,梁每天中午都去找老师,一准能见他在吃饺子,有时他也让梁斌蘸着蒜醋吃几个,梁晚年回忆说:很香。

诗人朱湘早逝,贫穷是致其死的一个要因。朱在徐志摩家吃过一次早点,事后曾向人感慨说,单是饺子就有各式各类的花样。朱是南方人,自然喜欢吃米,但在清华读书时一日三餐以啃馒头为主,偶尔有点钱买个好菜,才吃米饭。有个同学请他去前门外吃过一回“馅饼周”,朱湘大享口福,据说乐得几乎睁不开眼了。

1924年5月30日,鲁迅邀同乡友人许钦文到中山公园来今雨轩喝茶。鲁迅向服务员要了一盘刚出锅的冬菜馅包子,热气退下去,不再烫手时,他一边拿起一个包子,一边用另一只手把盘子推到许钦文面前,说:“这里的包子,可以吃;我一个就够了,这些就由你包办吧!”

上世纪20年代末,李璜在上海四马路宴请徐悲鸿、蒋碧微夫妇等,梁实秋也在座。席中有一道蚝油豆腐——用头号大盘,一片片平铺着嫩豆腐,上洒黄澄澄的蚝油汁。这道菜梁实秋记了一辈子,他说:“此后数十年间吃过无数次川菜,不曾再遇此一杰作。我揣想那一盘豆腐是摆好之后去蒸的,然后浇汁。”

1948年3月,郑振铎到杭州,住葛岭饭店。一天晚上,郑喝过一斤黄酒后,去丰子恺家,恰巧丰子恺也刚喝了一斤黄酒。两个阔别十年的酒友遂重启杯盘,女仆端来一壶酒和四样下酒菜:酱鸡、酱肉、皮蛋、花生米。窗外下着小雨,丰家墙上贴着一首他抄录的数学家苏步青的诗:“草草杯盘共一欢,莫因柴米话心酸。春风已绿门前草,且耐余寒放眼看。”丰感慨道:“别的事都可有专家,而诗不可有专家。因为做诗就是做人。人做得好的,诗也做得好。倘说做诗有专家,非专家不能做诗,就好比说做人有专家,非专家不能做人,岂不可笑?”两人还提起二十多年前一件和喝酒相关的旧事:

那时他俩都在上海。一日郑振铎在街上遇见丰子恺,正当饭点,便说:“子恺,我们吃西菜去。”两人来到新世界对面的晋隆西菜馆楼上,点了两客公司菜,一瓶白兰地。饭罢仆欧送来账单,郑振铎问丰子恺:“你身上有钱吗?”丰一边答应一边摸出一张五元的票子把账付了。隔了一天,郑振铎到立达学园找丰子恺还钱,摸出的是一张十元钞票,丰死活不收。正僵持间,立达同事刘熏宇过来把钱抢去,说:“都别客气了,去新江湾小店喝酒吧!”于是又号召了夏丏尊、匡互生、方光焘等七八人,去了小酒铺,等大家把这张十元的钞票吃完时,都已烂醉如泥。20年后,当年共饮的人中,有的作古,有的远在贵阳,有的已不知去向。只剩两个有缘的“东家”坐在一起喝酒叙旧。

1927年3月19日,武汉国民政府派郭沫若带着委任状和大印到安庆拜访李宗仁,促其兼任安徽省主席。从下午两点说到傍晚,李宗仁仍不吐口。后李留郭晚餐,并饷以白兰地酒。郭沫若既健谈,也善饮,更擅长划拳。席间他与李宗仁划拳,拳技远在李之上。平均起来郭喝一杯,李得喝四五杯。后来李酩酊大醉,倒在沙发上睡着了。第二天醒来,李宗仁问左右,郭副主任(郭时任北伐军政治部副主任)哪去了。副官答:你醉了之后,他再三推你不醒,便带着委任状和大印回武汉去了。

苏州有不少有名的茶馆,如雅聚、望月、玉楼春等,有人曾把这三家茶馆名作为对子:“雅聚玉楼春望月。”但似乎没有征得下联。泡茶馆是当年在苏州十分盛行的一种消闲方式。不少人一日数进茶馆,一次茶罢,堂倌往往不收茶壶,等着茶客再至乃至三至。老茶客出一壶茶资,可以坐上一整天。

上世纪20年代,苏州流行吃一种油煎排骨,每块卖铜元五六枚。玄妙观前到处是排骨摊。提篮叫卖的见人便问:“阿要买排骨?”有老先生叹道:“排骨二字,音同败国。国事失败,一至于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