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部 1.安妮王后(第2/27页)

画师把画笔递给较大的孩子。海伦的脸上一亮。“小心点儿,宝贝儿,”她说。一抹蓝色被涂了上去。你真是个小行家,画师说。Gefllt es Ihnen, Herr Cromwell, sind Sie stolz darauf[1]

他对海伦说,他问我是不是感到满意和自豪。她说,即使您不是,您的朋友们也会为您感到自豪。

他想,我总是在解释: 如果不是从一种语言到另一种语言,也是从一个人到另一个人。从安妮到亨利。从亨利到安妮。在那些他需要安慰,而她却像冬青树丛一般浑身是刺的日子里。在那些日子里——的确有这样的日子——他的视线游离开去,追随着另一个女人,而她很快会发现,然后怒气冲冲地跑回自己的房间。而他,克伦威尔,就会像一位大众诗人似的来回奔忙,代表一方向另一方传达坚定的心愿。

还不到三点,房间就已经半暗下来。他抱起那个较小的孩子,小家伙一靠到他的肩上,一转眼就睡着了,快得就像从墙头扫下落叶一般。“海伦,”他说,“这个家里到处都是些鲁莽的小伙子,他们会争先恐后地教你认字,送你礼物,尽力让你过得开心。那就好好去学,接受礼物,在这里开开心心地跟我们在一起,不过如果有谁太放肆,你就得告诉我,或者告诉雷夫•赛德勒。就是那个留着一撇小红胡子的孩子。虽然我不该称他为孩子。”自从他把雷夫从他父亲家里接过来,马上就有二十年了,当时也是这样一个阴沉、灰暗的日子,下着瓢泼大雨,孩子趴在他的肩上,被他抱进了位于芬丘奇街的他家的大厅。

暴风雨让他们在加来停留了十天。从布伦驶出的船只失了事,安特卫普洪水泛滥,大部分的乡村成为一片汪洋。他很想给他的朋友们捎个信,问一问他们的生活和财产情况,可是道路不通,加来本身也成了由一位逍遥君主所统治的浮岛。他前往国王的住处求见——事情不会因为恶劣的天气而中止——却被告知,“国王今天上午不能见你。他和安妮小姐正在谱一首琴曲。”

雷夫与他视线相遇,于是他们走开了。“让我们希望他们到头来能拿出一首小曲子来吧。”

托马斯•怀亚特和亨利•诺里斯在一所小酒馆里一起喝得酩酊大醉。他们发誓永远为友。可是,他们的跟班却在酒馆的院子里打了一架,在泥地上闹得不可开交。

他一直都没有见到玛丽•博林。也许她与斯塔福德找到了某个可以一同谱曲的隐蔽处。

中午时,借着烛光,伯纳斯勋爵带他参观了他的图书室,他精神抖擞,一拐一瘸地从一张书桌转到另一张书桌,对那些他做过研究并翻译的古老书稿十分小心。这里有一本亚瑟王传奇:“刚开始读的时候,我几乎读不下去。对我来说,它显然过于离奇,毫无真实可言。但随着一点一点地读下去,你知道,我发现这个故事里蕴含着一种寓意。”他没有说是什么寓意。“这是被译成英文的傅华萨[2]的著作,是陛下亲自吩咐我译的。我无法做其他的了,因为他只借给我五百英镑。你想看看我从意大利语翻译过来的书吗?都是些私人作品,我没有交给印刷商。”

他看了一下午的手稿,吃晚饭时两人还讨论了一番。伯纳斯勋爵担任财政大臣一职,是亨利授予他的终身职位,但由于他不在伦敦无法履职,所以,它并没有带给他该有的金钱或影响。“我知道你很会做生意。你能否私下帮我看看账目?它们可说不上是清楚有序。”

伯纳斯勋爵让他一个人与那堆乱七八糟的所谓账簿在一起。一个钟头过去了: 大风在屋顶上呼啸,蜡烛的火苗在摇曳,冰雹砸在窗玻璃上。他听见主人那条行动不便的腿在地上拖动的声音: 一张焦虑的面孔探进门里。“有什么发现?”

他能发现的只是欠债。你本可以在宫廷里随时准备用尖牙利眼硬胳膊肘捞取自己的好处,却要在大洋彼岸献身学术和效忠国王,到头来就是这种下场。“但愿您早些找我就好了。总能有弥补的余地的。”

“啊,但以前谁认识你呢,克伦威尔先生?”老人说。“倒是有书信往来,没错。沃尔西的事务,国王的事务。可我从来都不认识你。在此刻之前,我好像根本不可能会认识你。”

当他们终于准备上船的那一天,炼金术士小酒馆的那个男孩出现了。“你终于来了!给我带什么来了?”

男孩出示了一下空空的双手,然后用夹杂着法语的英语说了起来。“听说那些魔法师已经回巴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