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2.不列颠秘史(第27/36页)

红衣主教说,“我在为凯瑟琳王后祈祷……也在为亲爱的安妮小姐祈祷。我在为弗朗索瓦国王在意大利的军队祈祷,祈祷他们取得胜利,但不要是太大的胜利,好让他们记得还需要他们的朋友和盟友亨利国王。我在为国王陛下和他的所有议员、为地里的牲口、为教皇和罗马教廷祈祷,但愿他们的决定受到上天的指引。我在为马丁•路德、为所有受他的异端邪说蛊惑的人、为所有跟他战斗的人,尤其是兰卡斯特郡的大法官、我们亲爱的朋友托马斯•莫尔祈祷。尽管有违所有的常识和眼前的实际,我还在祈祷有个好收成,祈祷雨能够停止。我为所有的人祈祷。我为所有的事祈祷。身为红衣主教就是这样。只有当我对上帝说,‘嗯,关于托马斯•克伦威尔——’上帝才回答我,‘沃尔西,我是怎么跟你说的?你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该放弃吗?’”

当汉普顿宫出现传染时,红衣主教将自己与外界隔离了开来。只有四位仆人可以接近他。等他重新露面时,看上去真像是一直都在祈祷。

当姑娘们在夏末回到伦敦时,已经长大了一些,格蕾丝的头发由于日晒而颜色稍稍变浅。她在他面前有些胆怯,他心里想,不知道现在看到他,她是否只会想起那天晚上,当她听说她妈妈死后,他送她上床的情景。安妮说,明年夏天,不管发生什么,我都宁愿跟你在一起。城里的疫病已经结束,但红衣主教的祈祷效果却各不相同。收成非常糟糕;法军在意大利节节溃败,他们的指挥官染病身亡。

秋天来了。格利高里要回到他的老师那儿;他看得出他不情不愿,尽管他对格利高里的了解其实很少。“怎么了?”他说,“有什么问题吗?”孩子不肯说。跟别人在一起,他总是开朗活泼,但在他父亲面前,他却戒备而礼貌,仿佛要在两人之间保持正式的距离。他对乔安说,“格利高里是害怕我吗?”

像针尖刺进帆布一般,她飞快地扭头看他。“他不是僧侣,干吗要怕你?”接着,她的语气有所缓和。“托马斯,他怎么会怕你呢?你是一位和蔼的父亲;事实上,我都觉得你太和蔼了。”

“如果他不想回他的老师那儿,我可以送他去安特卫普,到我的朋友斯蒂芬•沃恩那儿。”

“格利高里绝对成不了商人的。”

“是呀。”你无法想象他跟福格尔家族的某个代理人或某位暗自窃笑的美第奇职员就利率问题谈成生意。“那么,我该拿他怎么办呢?”

“我来告诉你怎么办——等他准备好后,给他结一门好亲事。格利高里是一个绅士。这一点谁都能看出来。”

安妮迫切地想开始学希腊文。他在考虑由谁来教她最好,并询问其他人的意见。他想找一个意气相投的人,一个他可以在饭桌上交谈的人,一个可以住在他家里的年轻学者。对于给他儿子以及外甥们请的老师,他感到后悔,但眼下不想让他们调换。那家伙喜欢争吵,当然,的确发生过一件不成体统的事情——由于他喜欢点支蜡烛在床上看书,不知道是哪个小子让他的房间着了火。“不会是格利高里,对吧?”他当时说,心里也一直这么希望;那位老师似乎以为他拿这件事情当玩笑。而且他不断地给他寄来一些他觉得已经付过的账单;我需要一个家庭会计了,他想。

他坐在桌旁,面前堆着厚厚一叠从伊普斯维奇和红衣主教学院送来的图纸和方案,还有工匠们为沃尔西的建设计划提出的报价和账单。他端详着手掌上的一道疤痕;早年烫伤的疤痕,形如麻花状。他想起了帕特尼。想起了沃尔特。想起了受惊的马战战兢兢移动的脚步,以及酿酒厂的气味。想起了朗伯斯的厨房,还有总是送鳗鱼来的那个蓬头散发的小男孩。他记得曾经拽着那孩子的头发,把他的头按进一桶水里,捂了好一会儿。他想,我真的干过这种事吗?真不明白是为什么。红衣主教也许说得没错,我真是罪不可恕。疤痕有时会痒;硬得像一枚骨刺。他想,我需要一个会计。我需要一位教希腊语的老师。我需要乔安,可谁说我需要就能要到呢?

他打开一封信。是一位名叫托马斯•伯德的神父写来的。他需要钱,而红衣主教似乎欠他一笔钱。他把事情记了下来,准备去查一查并把钱还掉,然后又拿起信。信里提到了两个人,两位学者,克勒克和萨姆纳。他知道这两个名字。是六位大学教师、藏有路德著作的牛津学者之二。红衣主教当时说,把他们关起来,跟他们讲道理。他手里拿着信,转开了视线。他知道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了;它的影子正在墙上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