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2.幽灵的主人(2)(第2/33页)

“不过,你会觉得魔鬼会让她变得更聪明吧。如果她把孩子装在篮子里偷进去,她肯定会偷个男孩吧?”

里奇蒙挤出一丝苦笑。“也许那是她唯一能找到的孩子。毕竟别人不会把孩子扔在大街上。”

其实不然。他正要向新议会提出一项议案,为伦敦那些孤苦伶仃的男孩们提供生活保障。他的观点是,只要照顾好了男孩子,他们就会照顾好女孩子。

“有时候,”那孩子说,“我会想起红衣主教。你有没有想起过他?”他在一只箱子上坐下;他(克伦威尔)也跟着坐了下来。“在我很小很小、跟别的孩子一样什么都不懂的时候,我曾经以为红衣主教是我的父亲。”

“红衣主教是你的教父。”

“是的,但我以为……因为他对我那么慈爱。他会来看我,抱我,尽管他给我送过金盘子之类的贵重礼物,但还送过我绣球和布娃娃,你知道,男孩子都很喜欢……”他低下头,“在很小的时候,我是说当我还穿着袍子[8]的时候。我知道我的身世是个谜,我还以为原因就在这里,因为我是牧师的儿子。国王来的时候,对我而言是个陌生人。他送给我一把剑。”

“你当时猜想过他是你父亲吗?”

“没有,”孩子说。他摊开双手,显出茫然无助的样子,他小时候就是这样茫然无助。“没有。没有人跟我解释。请不要告诉他。他不会理解的。”

所有让国王感到震惊的事件中,最大的恐怕莫过于知道自己的儿子没有认出他。“他还有许多别的孩子吗?”里奇蒙问。接着,他又用一种仿佛深谙世故般的笃定语气说,“我想肯定有。”

“就我所知,他不存在可能威胁到你的权利的孩子。据说玛丽·博林的儿子是他的,但当时她结了婚,孩子随了她丈夫的姓。”

“但我想他现在会娶西摩小姐,等这桩婚事,”孩子结结巴巴地说,“不管是婚事还是别的什么事情,等它成了之后。她也许会生个儿子,因为西摩家的人都很能生养。”

“如果真是那样,”他温和地说,“你就得做好准备,第一个祝贺国王。你得准备好一生一世效力于这位小王子。不过当务之急,请恕我冒昧……如果你近期仍然不能跟你妻子住在一起,就最好找一位善良纯洁的年轻姑娘,跟她事先谈好。那么,等到你跟她分手时,就打发她一点钱,让她守口如瓶。”

“你就是这样的吗,秘书官大人?”这本是无心之问,但一时间,他不禁怀疑这孩子是否在帮什么人打探。

“绅士之间最好不要讨论这种话题,”他说。“学学你的国王父亲吧,他谈到女性时从不用粗俗之语。”也许有些粗暴,他想:但从不粗俗。“行为要谨慎,不要跟妓女搅在一起。千万不能染上疾病,就像法国国王那样。另外,如果你的年轻姑娘给你生了孩子,你就留下来自己抚养,并且知道这不是另一个男人的孩子。”

“但谁能说得准呢……”里奇蒙顿住了。各种世事真相在这个年轻人的脑海中快速闪现。“既然国王都可能被蒙蔽,所有其他的人当然也能被蒙蔽了。如果已婚女人不忠,那么,任何男人都可能在帮另一个男人养孩子。”

他笑了。“但另一个男人也会在帮他养孩子。”

等他有时间好好规划的时候,他打算启动一项对洗礼进行某种形式的登记造册工作,这样他就能清点国王有多少子民,了解他们都是何人——或者至少据他们的母亲所说他们都是何人:姓氏与父亲是两码事,但是你总得从某个地方着手才行。在城里穿行时,他扫视着伦敦人的面孔,会想起自己曾经生活过或经过的城市的街道,不禁陷入沉思。我原本可以有更多的孩子,他想。他的生活一直很节制,总是极尽理性,但红衣主教曾经编过不少有关他和他的成群妻妾的风流韵事。每当哪个年轻粗壮的重罪犯被拖上绞刑架时,红衣主教就会说,“瞧,托马斯,那肯定又是你的种。”

孩子打了个哈欠。“我太累了,”他说。“可我今天并没有打猎。所以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里奇蒙的仆人们候在一旁:他们的徽章是一个用后腿站立的半狮兽图案,蓝黄两色的制服在渐弱的光线中隐隐约约。他们很想像保姆把孩子从泥坑中拎起来一样,将小公爵一把拎走,让他远离克伦威尔此刻所耍的任何阴谋。眼下有一种恐怖的气氛,而且是他制造的。没有人知道抓人的事还会持续多久,或者还有哪些人会被抓。他甚至觉得自己也不清楚,而这件事是由他一手主导。乔治·博林被关进了塔里。韦斯顿和布莱里顿已经获准在这个世界上再睡最后一夜,可以有几个小时来处理后事;明天这个时候,他们牢房的门会被打开:他们可以逃,但逃往何处呢?除了马克之外,那些人都没有受到正式审讯:也就是说,受到他的审讯。但是,对战利品的争抢已经开始。诺里斯被关押不到一天,第一封信就来了,请求分享他的某些职位和特权,写信人的托辞是他有十四个孩子。十四张嗷嗷待哺的嘴巴:且不提那男人自身的需要,以及他妻子贪婪的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