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上遗表交代身后事,稳士气忍疾夜巡营(第2/8页)

夏侯霸细细地斟酌着:“大将军莫不是想试探诸葛亮病情?”

司马懿阴阴地眯起了眼睛,却不说是或不是,两只手指夹住酒盏,暧昧不明的笑在微红的脸上荡来荡去:“可速去遣兵。”

夏侯霸再不问了,他整整衣冠,起身长拜,甩开手臂,大踏步走去遣兵点将。

酒爵送到了口边,司马懿久久地举着,却一直没有饮下,笑容缓了下去,淡淡的忧郁浮了上来。

“诸葛亮,你不是真的要死了吧?”他低低地说着,将那一爵酒饮得滴水不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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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黑的夜空中黏着一轮圆圆的月亮,像一个笑脸,月光一缕一缕如秋风般揉在五丈原上,光芒柔和而皎洁,纯白得似乎在莽原上下了一场初冬的雪。

夜风习习,绕得人满面清冷,魏延烦躁地来回摆手扇走空气里飞舞的尘土,还未到中军帐,便见一个人从里间出来。映着月光,那人的脸极像战场上死去许久的死人脸,惨白、浮肿、阴冷,他走得极快,一不留神和魏延打了个照面。

“呀,魏将军,这好晚,你来做什么?”杨仪笑得假假的。

魏延心里叫了一声“晦气”,挑起眼睛说:“自然来见丞相。”

杨仪笑容可掬:“有什么着急事么?”

魏延看也不看他:“见着丞相自有定夺,杨长史自去忙你的事,不劳你挂心了!”

杨仪轻咬着牙只是一味地笑:“丞相如今病重不能理事,除非特别紧急之事,一体公务先交给我,再由我转给丞相,魏将军不知么?”

魏延正要迈出去的脚步收了一下,他扭头看着杨仪满脸收不住的明媚笑脸,不由得一阵恶心。

“我自然是有要紧事,须得亲自禀明丞相!”他毫不留情地抛出这些话,全然不把杨仪刚才的告诫放在眼里。

杨仪满不在乎:“丞相有令,这几日内,除非朝中上谕、军情急务才直呈中军。魏将军是有多大的要事,还由不得我问一声?”

魏延着实想一巴掌把他撩翻倒地:“先锋营轮换士卒在即,须得请命兵符,你负得了这责任么?你管着中军文信,可没管着中军兵权,杨长史莫非想越权代政不成?”

杨仪一张脸忽而白忽而青,正想挖掘两句恶毒的话回敬,猛听得营外喧嚣骤起,哨楼上的哨兵扯起嗓门歇斯底里地喊叫道:

“魏军,是魏军袭营了!”

中军行营霎时如被炸开了锅,听得清晰的慌不迭地拿起兵戈欲出营作战,没听明白的跟着其他人一气乱跑。营外鼓声雷鸣,呐喊震天,愈加令营中士兵恐慌不知所归。

魏延着了慌,挥起双臂大声疾呼:“不要慌,都不要慌!”他来回地喊道,“来啊,随我出营击退魏军!”

“这是中军行营,魏将军不可擅自点兵!”杨仪提起声音道。

魏延刚想发火,忽地若被冷泉淋下,那火气硬是燃烧不起来了。

蜀军治军严厉,前中后左右各军皆有统领,彼此相互依靠彼此掣肘,虽共同支撑起密不可分的大汉军阵,各营之间却各有行权畛域,若然敢越军代权,轻则剥职,重则死罪。他身为先锋营统领,只能对先锋部队发号施令,便宜行事,却不可以擅自插手他军。

可如今这万分危急之际,若不遣兵退敌,岂非酿成大祸么?想要折回先锋营调兵,但先锋营与中军分别扎在五丈原的两边,一东一西相距两里有余,彼此可相对而望,一来一去毕竟耗费时间。

“把你代掌的丞相文信拿出来,暂调中军!”魏延急忙道。

“我所掌文信,管的是庶务,不可管军政。”杨仪挑起了眼睛,这是拿魏延刚才说的话堵住了他的嘴巴。

魏延又气又急,恨不得两把撕碎了杨仪,他攥攥拳头:“我去见丞相!”

“不行,丞相不可擅见,你要见他,须得由我通报!”杨仪扯住他的后衣襟。

魏延用力一撩:“走开!军情紧急,你这文职懂个屁!”他举手一推,竟将杨仪活生生跌出去一丈远,直将他跌得口鼻流血,摔了个四仰八叉。

“丞相!”魏延不顾一切地冲进中军帐,和迎面跑来的姜维撞了个结实,两人都是一惊,对面一照,打量出对方的脸。

诸葛亮许是睡着了,被这忽然的喧嚣吵醒,他扶着修远的手艰难地坐起来:“出、出了什么大事?”

“魏军袭营!”魏延急吼吼地说。

诸葛亮凝神细听,营外鼙鼓震天,喊声犹如狂风卷尘,却像是一直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再没有靠近一步。他定定神,一字字很慢地说:“魏军如此阵势,又迟迟不见进逼,恐是擂鼓造势,为探我军虚实,可即刻遣兵出营迎战,魏军必退!”

魏延当即一抱拳:“是!”他才往外迈了一步,又收回脚步,犹豫地说,“丞相,我不能调拨中军之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