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兵临泸水孔明思良策,种落大会孟获杀不服(第2/5页)

“丞相!”马岱粗声粗气地喊道,声音炸开了,倒唬得正舀水的修远险些没握住勺子。

“如何?”诸葛亮平和地问道。

马岱懊恼地说:“别提了,这帮蛮夷太不通情理,我不过是请他们襄助我军渡泸,话没说上两句,他们不是跑便是躲。偏蛮子们腿太快,一个猛子扎进山窝窝里,追也追不上……本来逮着了一个……”

他停了口,回脸恨了赵直一眼,心里顾虑着,掩饰着道:“他还是跑了……”

赵直吹了一声口哨:“不是跑了,是被我放了。”

马岱憋着的火乍然爆发:“赵元公,你还有脸说,好不容易逮着个蛮子,你不分好歹擅自放人,耽误了平叛大事,你担待得起么?”

赵直回顶道:“你拿着刀威逼他带路,吓唬他若不带路便宰了他全家,有你这般问路的么?他纵算是蛮子,也是人!”

“蛮子就是蛮子,你对他们仁慈,他们只会让兄弟们的血流得更多!”马岱道。

赵直讽刺道:“马将军家世代居西羌,身上也流着羌戎之血,西羌也为偏荒蛮夷,而今供事朝廷,怎么对西南蛮夷铁石心肠?”

“赵元公!”马岱气得怒喝,直想抽刀劈花赵直那张满不在乎的脸。

两人斗鸡似的互不相让,拗着力气欲拼个鱼死网破,诸葛亮肃声制止道:“成什么体统,何必争执至此?”

马岱被训斥得低了头,也自觉自己太失态,忙垂手一礼。

诸葛亮缓缓道:“元公擅放夷人,虽有莽撞之嫌,但究其本心,源于仁善。元公说得对,蛮夷也是人,不该以刀枪相逼。”

这一下马岱惊住了,他眨着眼睛,暗自盯住了诸葛亮,却不见丝毫虚假,只是认真,令他难以置信的认真。

诸葛亮能感觉到马岱的质疑,也许不仅马岱,这帐中有一半的人都不能领会他的深意。

“问渡一事,”他拿定了主意,“我亲自去。”白羽扇轻轻掠过泸水曲折陡险的弧线,那其实已不是弧线了,倒像是无数个生硬的勾连缀起来,一折二折三折,终于折向了宽敞的河床。

※※※

风如巨斧,在高山之巅劈出一片露天坝子,明丽的阳光被风呼扯而下,在坝子上划出白晃晃的纵横道,周遭的林木呼啸着、澎湃着,宛若摇摆的浪潮,回应着远山的自然呼唤。

坝子的四个角竖起了高有两丈的永昌濮竹,竹竿上扎着大得遮住半边天的旗帜,“哗啦啦”翻飞不止。两个赤膊子壮汉立在坝子东角,一人手持一把牛角弯刀,一人牵住一头黑皮牛,持刀的壮汉瞪圆了铜铃眼,操刀一扎,正中在黑牛的背上。那牛“哞”的一声痛苦呻吟,顷时,只见一线血泉眼似的喷出来,便有两个长发束花冠的女人跪在牛前,手里捧着海大的陶碗,盛了几大碗牛血。

坝子中央搭起一个竹台,浑身画满饕餮鬼脸的孟获登了上去,风抓着他的银耳圈乱晃,叮当之声擦着他的脸飞出去,在空旷的坝子上很久地回旋,尽管周围站满了人,也没将那声音湮灭。

他没有说话,只是缓缓地打量着台下散坐的种落渠率。南中的诸种落大姓来了一半多,也有少数未曾到场,大约还存着观望心,也或者对他不服气,不愿意受他的节制。

不来就不来吧,让他们在家看戏吧,等他把汉人赶走,再一个个地将他们收拾干净!

他咳嗽了一声,拿捏着威严的声音说:“汉人来了,大家伙该齐心合力,将汉人赶出南中!”他不绕弯子,开口便直入主题,这是他的脾气。

底下嗡嗡地响起来,一个软沓绵延的声音说:“汉人不好对付,听说诸葛亮很狡猾,我以为和汉人作战,难啊。”

说话的是傅拢,面皮不似其他南中人那般粗糙黑漆,眉眼纤软,更像个汉人。雍、傅、毛、爨是南中最大的四个遑耶种落,他们都有汉姓,亦和汉人宿世通婚,但身上的夷人痕迹仍然去不掉。由于几大种落在南中长期盘根错节,自己豢养奴隶和部曲,收纳赋税,并不希望受汉人管辖。

孟获“哼”了一声:“不好对付,就任由他们来去自如,夷人便该坐以待毙?”

“坐以待毙咋行?只是要从长计议。汉人这次率了大军,听说有十万之众哩。”爨家种落的渠率说道。

爨家的这番话让台下的种落渠率一阵骚动,十万汉军的数目仿佛黑云摧城,颇让人难以承受。南中蛮夷虽然勇悍,却素无操练,单打独斗是强项,集团作战却非长处,交锋之时也没有井然有序的军阵,只是一味凭着蛮力冲锋,和训练有素的蜀汉正规军作战,不能不生出忌惮。

“打得过打,打不过就躲进山里,汉人不熟南中地貌,找不着我们,他们自然会撤兵。”大牛种渠率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