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守株待兔汉军一战摧锋,坐观成败蛮夷联盟瓦解

就在诸葛亮的南征大军离开成都进入越嶲郡时,盘踞在越嶲郡的高定便收到了朝廷平叛的消息,他一面分兵部勒要塞,一面遣使者携求援信飞马送给益州郡的雍闿。

雍闿那时也刚刚获知庲降都督李恢率兵南下,自己的门口烧着一盆火,尚要分出力气去为别人家灭火,这于他难度太大。他向来不是义字当头的烈侠之士,做不了救人危难的义举。可他和南中诸叛渠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如果坐看高定覆灭,帮手死在朝廷屠刀下,朝廷大军的兵锋会一起朝向他,于他更不利。

他拿着求援信问孟获:“要不要去?”

三十岁的孟获像头犁田的水牛般壮实,左耳扎着大耳洞,一只硕大的银耳圈穿洞而过,走一步,耳圈摇晃起来,耀眼的光芒闪晕了人眼,亦让他粗率的脸流溢出金灿灿的王者气度。用汉人的眼光看,他和英俊挺拔、轩朗出尘、风度翩翩沾不着边。他绝不是汉人尊尚的腹有诗书的风雅君子,他更像孔武有力的统兵大将,一身晒得黝黑的肌肉仿佛城堞似的凸起来,行动起来虎虎生风,着实像一座活动的肉身城池。

用夷人的眼光看,他是不折不扣的美男子,更是威风凛凛的首领,是神的代言人。信奉巫蛊的蛮夷轻易便把一个人当作信仰,愿意把身家性命交付出去,家世高贵、能文能武的孟获很早就成了夷人心目中的神。关于他的神奇传说在南中遍地开花,有说他一夜之间射杀九头凶悍的蛟龙,有说他能飞上哀牢山的巅峰然后纵身跳下,有说他敢沉入滇池睡上三天三夜,人们崇拜他、信奉他,甚至还编出了歌谣,南中三岁小孩儿也会唱。

南中分布着上百个族群种落,彼此经常为地盘和女人大打出手,因没有国家刑法约束,私斗至凶狠处乃至血流遍野,这个时候领袖的作用便凸显出来。孟获并不能号召所有种落,但西南夷的渠率都知道他的名号,他若是出面说话,各方种落多少得卖他的面子。

当雍闿把问题抛给他时,他没所谓地说:“去吧。”他的汉话说得相当漂亮,他的身上流淌着四分之一的汉人血统、四分之一的青羌血统、二分之一的南夷血统。“孟”虽然是汉姓,可孟获的祖先是相当纯正的蛮夷,因为臣服汉化,才把拗口的夷名改掉,后来又和汉人联姻,越加沾染上汉风,南中把他们这种与汉人通婚的家族称为遑耶。

许多蛮夷通过与汉人世代通婚,而使自己的后代变成真正的汉人,孟获的祖先原来也是这个打算,只是到孟获的父亲那一代,观念忽然变了。

和做汉人相比,孟获的父亲更愿意做夷人,他于是娶了夷人为妻,生下了孟获,孟获将父亲重返夷人阵营的遗愿发扬光大,他十岁便被父亲送往南中,学得一身夷人的神奇本事,二十岁已在南中名噪一时,二十五岁走遍了南中的犄角旮旯,到如今三十岁,他成了蛮夷的精神领袖。

雍闿正是了解孟获父子倔强的夷人情结,才将孟获拉入反叛阵营,凭着孟获在南中的影响力,这场叛乱如虎添翼。

他听孟获不假思索地赞同驰援高定,自己倒犹豫了。他不想为旁人的安危搭进本钱,赔本生意他不做,脑子里平放着一杆秤,动辄便要权衡轻重,他和面似的说:“先别忙,看看局势吧。”

“坐观成败么?”孟获打着哈欠问。

雍闿被说中了心事,他不高兴地瞪了孟获一眼,义正词严地说:“李恢正调兵往南而来,我不能丢了益州郡不管,越嶲有硬仗,益州没有么?”

孟获哈哈一笑:“随便你。”

雍闿思量着利弊:“若是要去越嶲,我率兵前往驰援。你留守本郡,抵住李恢来敌,只要坚壁清野,谅他李恢也讨不着好处。”

孟获古怪地打量着他:“偏染上汉人的狡诈习性,事事算得太精!”

“我又算计什么了?”雍闿生气地说。

孟获毫不退让地说:“你是想借着为高定驰援,以出兵为名,先坐观他和诸葛亮两败俱伤,再把他的地盘一并拢过来!”

他也不等雍闿反驳,不容情地道:“讨厌汉人的机诈阴险,很讨厌!”他呼啸了一声,纵身一跳,已经消失在门背后。

真是个难以驾驭的蛮夷!雍闿心里又恨又无奈,同样是遑耶,他的汉化程度比孟获深多了。学汉话,着汉服,行汉礼,娶汉人为妻妾,生活习性与汉人并无二致。而不似孟获,通身一派显眼的蛮夷气息,赤足光膀子吊耳坠,攀山越岭,不居华屋,信鬼神,会放蛊,把野蛮荒疏当作比文明礼教更幸福的生活。

自由地放飞在山野间是南中蛮夷的生活信仰,所以孟获热爱无拘无束的放肆快乐,雍闿要的是王霸一方的尊荣。孟获担心汉人攫取夷人的自由,雍闿不要汉人管辖属于他的地盘,两人虽目的不同,却都有共同的敌人——汉人,像恶魔一样的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