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回 绕内阁宫中传圣谕 出命案夜半又惊心(第3/4页)

受了训斥的王篆,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他正想表明心迹说点什么,忽听得小屋虚掩着的门被推开,玉娘摸摸索索走了出来。

“玉娘。”

张居正喊了一声,连忙起身走过去,把玉娘扶到一张椅子上坐下。玉娘说道:

“先生,奴家还是离开这里为好。”

张居正一愣:“你为何又突然改变主意?”

玉娘凄然一笑,说:“方才您们在这里的谈话,奴家在里头隐隐约约听到了不少。先生宰辅

当得如此之难,这么多烦心事压着您,奴家哪里还能够再来麻烦您呢。”

“玉娘,这是两码子事。”张居正解释道,“你留下,不会给我添什么新的麻烦,相反,你若走了,倒真是添了我的心病。”

“先生,您?”玉娘疑惑不解。

张居正不加掩饰地说:“我是为你的眼睛担心。”

王篆为了讨好张居正,也从旁说道:“玉娘,首辅对你的关怀是无微不至,你怎能轻言走开。”

玉娘深深叹一口气,脸上又不自觉地泛起红晕。张居正想着玉娘这一晚也没吃什么东西,便吩咐王篆:

“喊侍女过来,给玉娘沏一杯参茶。”

少顷,侍女端了参茶过来,递到玉娘手上,玉娘呷了一口,又搁回到茶几上,感慨说道:“平常总听人说,读书人十年寒窗,就为了博取功名,在头上戴一顶乌纱帽光宗耀祖。现在才知晓,这顶乌纱帽戴在头上,是何等的不自在。”说到这里,玉娘苦笑着摇摇头,补了一句,“看来,教曲儿的人,有时候也很无知。”

“教曲儿的人为何无知?”王篆追问。

玉娘答道:“奴家在南京时,就跟着师傅学过一曲带把儿的《马头调》,专唱乌纱帽的。”

“啊,玉娘能否唱给咱们听听。”王篆说着瞧瞧张居正,见他没有反对的意思,忙去里屋拿了琵琶出来,递给玉娘,说,“首辅这一晌说话累了,正好听听曲子解乏。”

玉娘犹豫着说:“夜已深了吧。”

张居正看了看悄无人影的厅堂,说:“不妨事的,玉娘,你唱吧,这里离人家甚远。”

“那好。”

玉娘端正坐姿,拨动琵琶,唱了起来:

喜只喜的乌纱帽——两翅高摇,

爱只爱的大红蟒袍——腰中带一条。

喜只喜,象牙笏板怀中抱,

——清晨早上朝。

爱只爱,黄罗伞罩着八抬轿,

——旗帜儿前头飘。

喜的是封侯,爱的是当朝,

——天子重英豪。

喜只喜,出将入相三声炮,

——鼓乐闹嘈嘈。

爱只爱,十三棒铜锣来开道,

——人人站起来瞄。

这支曲子明快诙谐,玉娘的情绪虽然没有调整过来,但大致还是唱出了韵味儿。她稍稍表露出的那份俏皮劲儿,张居正很是喜欢,但这曲本来好笑的《马头调》,却是让他笑不起来。平心而论,唱词儿中表述的那些令人眼馋的东西,如今他样样都有。可是,眼下正是这些东西让他心烦意乱。一曲终了,他应付地拍拍手,叹道:

“昔时范蠡放着丞相不做,而是带着西施泛舟五湖,他倒是看透了官场,像他这样把乌纱帽弃之如敝履的人,实在是不多。”

“先生为何不能这样做呢?”玉娘问。

“也许是孽障未净吧,”张居正自嘲地笑了笑,“以道事君,士君子之通愿也。居正不才,却不该也怀了一颗匡时救世之心。”

正说着,又听得院门外有的的得得的马蹄声急驰而来,三人遂都打住话头,侧耳倾听。一会儿,便听得有人敲门。

“这么晚了,还有谁来?”王篆狐疑地问。

“该不是游七又回来了吧,”张居正心里头又掠过不祥之兆,便对王篆说,“你去看看。”

王篆急匆匆地朝院门方向走去,尚不及一盅茶工夫,他就转了回来。

“是谁来了?”张居正问。

“是学生手下的一位档头。”

“何事?”

王篆一脸的紧张,答道:“今儿个夜里,在桂香阁酒家,章大郎被人刺死了。”

“什么?”

张居正一下子挺直了身子。

王篆继续禀道:“章大郎被皇上赦了死罪,发配三千里外充军,这家伙从刑部大牢出来,竟四五十抬轿子前往迎接。今儿个晚上,他的狐群狗党包下了桂香阁为他接风压惊,就在酒席上,突然有个人闯进来,拔刀刺向章大郎,等众人反应过来施救,章大郎已倒在血泊之中抽搐着死了。”

“凶手呢?”

“被当众擒获。”

“是谁?”

“是死去的储济仓大使王崧的儿子,他这是为父报仇。”

这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章大郎一死,邱公公不知又会在李太后面前挑唆什么,张居正心情更加沉重起来。他吩咐人把玉娘扶下去休息,然后踱步到山翁听雨楼门外。此时月明中宵,夜凉如水,河边草丛中,点点流萤时隐时现。张居正忽然感到有一片黑影迎面扑来,他一闪身,拂面而过的是一阵清风,他回转身来,对一直紧紧相随的王篆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