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玄 机(第2/5页)

水波荡漾,叶雨荷目光从江面掠过,突然落在秋长风的身上,低声说道:

“我帮你划船如何?”

她少有这么柔声的时候,倒让秋长风有些意外。可秋长风随即空出一只船桨道:“故所愿而,不敢相请。”他侧过了身子,空出位置,叶雨荷缓缓坐到秋长风的身侧,接过一桨,协同着秋长风的节奏轻划碧水。

江水荡漾,水映秋阳。那只玉手持桨,也映在江水之上,白云之旁。

秋长风不语,叶雨荷亦是沉默,二人之间,有股难言的沉寂。

不知许久,叶雨荷突然道:“天凉了。”

秋长风斜睨过去,见到那匀好雪白的脸颊,长睫对剪下的涵光,点头道:“不错,天凉了。”他说的是废话,他素来不喜说废话,但此时此刻,他似乎不介意说着不相干的废话。叶雨荷望着那渐渐行近,玲珑秀丽的金山上的塔尖,又道:“过了秋天,就入冬了。”她说的更是废话,可秋长风竟点头道:“是呀,到了冬天就会更冷。”

叶雨荷突然飞快地望了秋长风一眼,浮光掠影般地又移开,似是漫不经心道:“冬天了,就会下雪。”

秋长风笑笑,有些惆怅道:“可江南很少见到雪。”天冷了,欲雪了,江南还是青翠葱郁的迹象,但遥远的地方,起风了,风如刀,吹到身上,透骨的冷。

叶雨荷握着木桨的手掌,突然紧了下,阳光照耀下,好像透明般。她略带紧张和期盼地问道:“你见过北方的雪吗?”

她究竟期盼紧张什么?

“当然。”秋长风目光闪烁道:“你莫要忘了,我一直在顺天府。”

叶雨荷秋波中似乎有了层蒙蒙雾气,突然道:“塔亭将雪了吧?”她好像漫不经心地说出了这一句,可持桨的手竟然如握剑般的凝重。

许久,不闻有声,叶雨荷扭过头去,见秋长风只是望着前方,并不言语。那阳光落下,水波粼粼,晃在秋长风的身躯上,伟岸中带分恍惚。

叶雨荷双眸中竟带分热切,望着秋长风道:“你去过塔亭吗?”秋长风似被水光所耀,眨眨眼,半晌才道:“塔亭,在哪里?这会就下雪了?”

叶雨荷本是略带感情的双眸中突然又现出了冷——极北的冷,可就算那种冷,也掩盖不住她眼中的失落之意。就算是姚三思,都看出了叶雨荷的失落,可他不解叶雨荷为何失落?

塔亭?将雪?

这个本来一直冷漠平静的浙江捕头,为何今日突然对秋长风说句没头没脑的话来?

秋长风似乎也在琢磨着叶雨荷的用意,皱眉道:“塔亭?”

“塔亭在奴儿干都司,黑龙江入海口的附近。”一人突然道。

叶雨荷一凛,扭头看去,见到说话的人竟是姚广孝,不由得略有讶然。她显然没有想到过,姚广孝竟然也知道塔亭,这天底下,好像没有这个黑衣宰相不知道的事情。

姚广孝好像什么都不放在心上,却又什么都听在耳中。望着渐近的金山,姚广孝缓缓道:“天子为防北疆边患,这才设的奴儿干都司……”他看似神思幽幽,又陷入往事如烟中。

原来朱棣“靖难”后,夺取南京,却不喜南京,在永乐四年就开始营建北京,一直为迁都做着准备。

别人都以为朱棣是忌讳南京之地,这才想要选址北京,只有姚广孝才知道朱棣用意深远。朱棣久在边陲,知道北疆边患频频,迁都北京却是想钳制北方铁骑、为大明江山安危着想。

朱棣在永乐七年,为了抑制鞑靼和瓦剌,更在北京之北建奴儿干都司,主要管辖如今的黑龙江、乌苏里江、松花江和库页岛等地,更加环卫北京的安全。

若非朱棣深思远虑,执意要迁都北京,暂时遏制住北疆的隐患,大明如何能有今日的太平生活?

叶雨荷却没有想那么远,见姚广孝提及朱棣,扭过头去,似乎不再想谈论这个话题。

姚广孝突然又道:“塔亭很冷,很冷很冷。”他身子微颤,像是想到了一件事情,突然道:“记得当年解缙的家人,都被流放到了那里。不知道……现在还有活的没有。”

叶雨荷身子微震,那一刻,脸突然变得若塔亭外飘雪一样的白。

紧接着,船身一震。叶雨荷霍然站起,五指就要摸到剑柄,就听到秋长风轻淡道:“船靠岸了。”

叶雨荷见到秋长风平静的面容,终于轻吁了一口气,抢先跳到了岸边。望了秋长风一眼,一时无言。

她在那夜,听秋长风念及诗词的时候,蓦然怀疑曾经见过秋长风。她言语试探,却大失所望,同时忍不住想:我实在是鬼迷心窍,秋长风是个锦衣卫,怎能会是当年救我的那个人?他根本连塔亭都不知道!当年她在塔亭遇到个极大的危机,生死一瞬,一人突出救了她,让她一直困惑至今。可转念又想:他若非当年救我的人,那晚怎么刚好说出了那首词,真的是巧合吗?他心机深沉,莫非是故意装作不知道塔亭?可他若是救我的人,他和我本素不相识,当年为何要冒险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