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志力的化身:曾国藩(第3/6页)

最严重的一次冲突发生在练勇半年之后。曾国藩训练团勇,要求当地绿营兵一道会操。平时懒惰惯了的绿营兵受不了他严酷的训练方式,在军官的挑动下,聚众闹事,攻入曾国藩的公馆,枪伤了他的随员和护兵。曾国藩狼狈逃命,才幸免一死。曾公馆和巡抚衙门仅一墙之隔,事发之时,全城皆知,巡抚却装聋作哑。直到曾国藩仓皇跑来,才假惺惺地出面过问,事后,对肇事者未加任何惩处。

血气方刚的曾国藩受此挫辱,刺激极大。一开始,他想上疏给皇帝,把湖南通省官员弹劾一遍,出出胸中闷气。可是冷静下来一想,这样一做,以后在湖南办事更难。经过几夜不眠的反思,他决定“好汉打脱牙和血吞”,不争这一时闲气,而是从头开始,发愤振作,练成一支能打胜仗的军队,给湖南通省的文武官员看看。

正是这一刺激,极大地激发了他的心理能量。他离开长沙,移驻衡州,在那里招兵买马,一改协助地方官训练团勇的初衷而要建立一支自家的军队,和太平军一决雌雄。事实证明,这是曾国藩一生事业的真正起点。如果没有这次受辱,也许他不会下那么大的心力去建立湘军,也就不会有后来的“中兴名臣”曾国藩了。几十年后,他还在家书中教育儿子说:“天下事无所为而成者极少,有所为有所利而成者居半,有所激有所逼而成者居半。”“百端拂逆之时”,“只有逆来顺受之法”。“所谓好汉打脱牙和血吞,真处逆境之良法也。”这是他从挫折中得到的大智慧。他咬紧牙关,把这一番大挫辱活生生吞下,倒成了滋养自己意志和决心的营养。湘军因此而诞生,曾国藩的“中兴伟业”也即此起步。

曾国藩一生中的第二次大挫折发生在湘军刚刚成军的时候。那是咸丰四年(1854年),他耗尽心力,练成了这支一万七千人的队伍。他对这支队伍的组织、训练、装备、后勤,无不殚精竭虑苦心经营,力求万无一失。他非常重视首战的成败,认为这对士气人心将起到极为重要的影响,所以成军之后,耐心等待战机,没有十分把握,决不出战。连咸丰皇帝屡次下诏催他出兵,他都以准备不充分为理由拒绝了。

谁知,精心准备的第一战竟是个彻底的败仗。

咸丰四年四月,湘军探知战略要地靖港和湘潭驻进部分太平军,人少力薄,而且毫无戒备。等待多时的曾国藩闻听大喜,决定拿他们开刀。于是兵分两路,他亲自带兵前往靖港。哪知大军开进靖港,遇到的却是浩浩荡荡的太平军伏兵。湘军上当了。未经战阵的湘军一下乱了阵脚,纷纷溃逃。曾国藩把军旗插在身边,自己持剑立在旗下,大呼“过旗者斩”,可是他砍翻几个,余者仍然绕旗狂奔。兵败如山倒,眼看太平军杀了过来,卫兵把他拉上了座船,仓皇逃命。

曾国藩呆坐在船内,五内俱焚。自己惨淡经营了一年多的湘军,竟然如此不堪一击。想想自己在皇帝面前许下的豪言壮语,想想湖南官员将如何用嘲笑来迎接他,他无地自容,一急之下,投江自杀。幸亏周围人拼命打捞,才免于一死。

曾国藩败走长沙,原本就等着看他笑话的大小官员此刻来了精神。他们下令关闭长沙城门,不让曾国藩及湘军一人入城。正在走投无路之时,一个意外的消息救了曾国藩。原来另一支湘军在湘潭打了个大胜仗,歼敌万余人。这是太平军兴起以来清军取得的一次重大胜利!这个胜仗奠定了湘军的地位,也掩盖了靖港的惨败。

经过这一番大惊大险大喜大惧,曾国藩痛定思痛,开始了著名的“长沙整军”。他认为,靖港初战失利的原因是赏罚不明,良莠不分,没有在军内树立起不怕死的精神。对于在初战中一触即溃的队伍,他无条件裁撤,自己的胞弟曾国葆一军首先被解散。对于那些不怕死的部队,则大量增员,表现勇敢者,大力提拔。此次整军,极大地提高了湘军的战斗力,确立了“扎硬寨,打死仗”的湘军作风,为以后一系列重大战役的胜利打下了坚实的基础。可以说,湘军以后的节节胜利,正是从靖港惨败中来的。

曾氏一生中最大的一次挫辱发生在领兵征战三年之后。如前所述,曾国藩刚正严厉的作风、正人君子的气质和地方官员卑鄙下作的品性相厌相克。与此同时,朝廷认为,一个在籍侍郎,振臂一呼,就集兵数万,非国家之福,对他不敢放手使用。曾国藩带兵三年,一直没有个正式的名分,孤悬客处,用兵用人用饷无处不难。由于他没有明确的职权,又拒绝和地方官同流合污,虽然为保卫疆土辗转各省,却处处受排挤刁难。几万大军的军饷地方上一直拒绝供应,左支右借,常常是有上顿没下顿,几万大军常常饿着肚子打仗。最让他心寒的是有的地方官竟以军饷为诱饵,引诱他的部下到必死之地去打仗。他手下最得力的大将毕金科因此阵亡。他为毕金科写的悼文中有这样的词句:“内畏媚嫉,外逼强寇,进退靡依,忍尤从诟。”正是刻画了那几年湘军的艰难处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