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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您没当上全权大臣?”伊藤博文用英语说道。

伍廷芳是广东人,年轻时曾赴香港在英国人办的法律学校学法律,后来又去美国留过学。

“哎呀,我怎么行……像刚才说的那样,我完全不够资格。”伍廷芳答道。

“不,您是法律专家,今天问题之所在,您最明白。如果由最明白法律的您直接来谈判,或许事情就好办得多。”

“恐怕是一样吧!”

法律专家伍廷芳清楚,清政府的全权委任书的确有问题,但那只是手续上的问题,可以随后补齐,并不妨碍先进入谈判阶段,这在外交活动中也不乏先例。伍廷芳看穿了日本是想再打击中国一次。袁世凯靠直觉,而伍廷芳是凭法学家的眼睛及所处的外交地位来观察。

伊藤苦笑了。他明白,今天为拖延时日耍的把戏被伍廷芳看穿了。他想起十年前在天津谈判朝鲜问题时,曾被伍廷芳从法律的角度顶得张口结舌。

那时的中日《天津条约》规定了从朝鲜同时撤兵,将来派兵之际相互通告。结果,依据这个条约却产生了这次战争。

“请转告中堂。”伊藤说道。

“转告什么呢?”

“这次中断谈判,绝不是因为日本好战,务请说清楚。我盼望两国尽早恢复和平。这次谈判虽然中断了,但具备合法资格的全权代表来日本时,我们将高兴地再次开始谈判……嗯,因为同阁下是老相识了,所以才说了这番话。不是正式发言,就不必告诉那两位全权大臣了,算我们两个人的悄悄话吧。”

“明白了,谢谢,不过,我还有一事不明……是不是这次全权大臣的官位和名望不够,让您不满意?”

“不,不是,若持有完备的全权委任状,我是不能拒绝举行谈判的。当然,代表的爵位、名望越高就越好些。老实说,最好是国政的最高负责人,如中堂或者恭亲王。他们当全权大臣,我们甚至愿意前去谈判。因为同地位最高的人会谈,就不会成为纸上空谈,能负责到底,彻底实行。”

“我全明白了,一定转告给中堂。”

伊藤和伍廷芳的私谈结束了。表面上只是几句简短的应酬语,但伍廷芳立刻明白了,这是希望李鸿章亲自出马的意思。

1月5日,张荫桓、邵友濂两大臣曾接到敕谕,其中言及:“凡日本所请各节,均着随时电奏,候旨遵行。其于国体有碍及中国力有未逮之事,该大臣不得擅行允许。”

日方要求中方使节团早日离开广岛,理由是这里乃大本营所在地。

张荫桓等人不得已迁到长崎,2月12日从长崎归国。

这简直是“驱逐”。

清政府两大臣访日期间,威海卫形势紧急。

那年除夕是阳历1月25日,日军在1月20日攻陷山东荣成,这是进攻威海卫的准备。李鸿章给丁汝昌发电报:“日军拟除夕、正月初一攻击我军,年末、年初不可如例年……奋心血战。”

1月23日,日本联合舰队司令官伊东祐亨中将向丁汝昌发出“劝降书”,是委托在威海卫海域的英国军舰“塞万号”带去的,用的是英文。开头写道:

谨呈一书致丁提督阁下:事局之变,致使仆与阁下互为敌对,何其不幸!然今日之战,乃国与国之战,非个人结仇也。仆与阁下友谊之温,今犹如昨。

这是一篇有名的劝降书,说中国陆、海军连败,绝非君臣某一个人之罪,其原因乃是墨守陈旧政治之弊。而日本在明治维新之后抛弃旧政治,逐渐崛起。最后,劝诱丁汝昌逃亡日本,以期东山再起。

贵国曾有雪会稽之耻,以成大志之先例。在我国,如榎本海军中将、大岛枢密顾问官,虽举叛旗,终得赦免,且位居显要,不屈才干。战败乃旧政治之结果,非阁下责任。应留有余力,以图他日……

丁汝昌当然不听这种劝告,把劝降书原封不动寄给了天津的李鸿章。

这时,李鸿章的电报到了:“如水师之力不支,莫若出海一战如何?若能取胜,可使铁甲舰退避烟台,蓄积战力……”

因旅顺失陷,12月17日朝廷做出决定,查问丁汝昌,被李鸿章反对:“威海卫处于与敌人对峙的第一线,防备最为紧要,我认为应当暂缓议处,等有了适当的继任者,再查问不迟。”

新任钦差大臣刘坤一正指挥江南军向山东半岛转移,他也认为“应当暂缓对丁汝昌的处分,令其立功赎罪”。

海军人才少,若以旅顺之败问罪丁汝昌,则找不到后任。丁汝昌的脑袋险乎哉!

陆军很容易找到胜任者,所以败将卫汝贵的命运就悲惨了。“临敌退缩,贻误大局,即行处决。”1月16日,卫汝贵被斩首。

丁汝昌咬紧嘴唇,心想:不管怎样,我可不能像卫汝贵那样死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