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攻陷旅顺之时,以日军为主力的日韩联军正同以农民为主力的东学军作战,虽然南接与北接和解,但东学军毕竟是乌合之众,单同朝鲜政府军打仗,也许不至于失败,可现在,对方是握有近代化武器的日军。

金福用所率领的军团,在公州北方的木川和细城山两地,遭到日韩联军的偷袭,溃散了。

大将全琫准从南方向公州北进。论山到公州之间,东学军漫山遍野,却怎么也攻不下公州。这是日军的近代化武器发挥了威力。

这一时期,在东亚,两个特种战争齐头并进,主角都是日军,这就是中日战争和东学军战争。后者具有浓厚的内战色彩。

说不定什么时候,突然爆发大规模起义,搅得天翻地覆。日军的近代化武器并不是万能的。

朝鲜政府实际上已在日本的控制之下。每当出现抵抗日本的迹象时,公使井上馨就会立即要求澄清并谢罪。亡命日本的朴泳孝、徐光范、徐载弼等人已经复职,自不待言。若不是亲日政府,他们恐怕连一天也站不住。当然,也有人坚决反对。

当时东学军的檄文中有这样的句子:

开化奸党勾结倭国,放逐大院君,篡夺国权……

东学军是反现行体制的,但他们又不希望开化,这也许就是所谓的农民的保守性。他们认为,开化是罪恶,把二十条改革要目强加于朝鲜政府的日本是罪恶之源。声援日本、企图搞开化的人,统统是卖国贼。至于同日本有深刻关系的朴泳孝等复权势力,在东学军看来,完全是反正义的。

东学军号召政府军官兵起义:“我们都是朝鲜人,即使所走的道路不同,但斥倭、斥华之义是相通的。”

就是说,在反日、反清的感情上,作为朝鲜人没有不同之处。

在清军已撤退的今天,朝鲜人的最大敌人应该是日本。

“必须同心协力,不要使朝鲜倭国化!”反对这一口号的朝鲜人大概是没有的。

人心所向,有可能凝聚成一股巨大的力量。现在,这股巨大的力量正逐渐形成。可惜,东学军在战术和战略方面,有些过于幼稚。

受到东学军檄文的感召,一支政府军倒戈,举着白旗朝东学军走来,而东学军竟然对他们开了枪。

公州怎么也攻不下,东学军没有办法,只好撤回论山根据地,准备短暂休整一下。日韩联军似乎看穿了他们的意图,开始进攻。结果,东学军不得不南下,退向全州。

形势一天比一天坏,东学军终于解散。大家互相告别,喊着“在长城芦岭再会”。

12月9日,东学军领袖全琫准、孙和中、金德明、崔景善、金邦瑞等人在福兴山中的避奴里秘密集合,遭到袭击,全部被捕。

在朝鲜,一个新内阁成立了。总理大臣是金宏集,东学军所痛骂的开化奸党朴泳孝占据了内务大臣的要职,外交大臣是金允植。

审判东学军领袖的是新内阁。他们最关心的是东学军与大院君的关系。东学军的檄文中有谴责放逐大院君的句子,难免令人怀疑东学军的背后有大院君。街头巷尾流传着大院君同东学军合作的谣言,为人们所深信。

法务大臣是徐光范。他在“甲申政变”时捡了条命,“壬午军乱”后作为修信使访问过日本,成了开化派,同福泽谕吉交往甚密,明显地亲日。在这样的法务大臣之下,审判官们当然也热心于追查反开化党——朴泳孝和徐光范的政敌。

“你们在叛乱时同大院君联系过吗?”法官执拗地反复追问。

全琫准腿上受了重伤,躺在草垫上,被抬到法庭。

“我们东学党是不沾权势边儿的农民组织,大院君有权有势,这样的人同我们能有什么联系!”他答道。

“你们满嘴高唱斥倭,大院君也热心于斥倭,没有联系才怪哩!”

“噢?斥倭难道这么稀奇?我相信全朝鲜的人都有斥倭的心愿。斥倭大概不单是大院君一个人的口号吧?”

全琫准断然否认同大院君的关系。

事实上,东学军与大院君并没有联系。大院君曾企图利用东学党,作为他打倒宫廷政敌的工具,派使者找过东学党。但东学党方面拒绝同他合作。

这就是真相,但全琫准不愿说,因为他觉得让一个野心勃勃的大院君前来诱惑,是对东学党的玷污,他不想把这种耻辱公开于众。他对法官说道:“我同你们是敌对关系。我多么想把你们推翻,重建国家!可惜,没能打倒你们,反而被你们抓住了,不必再问这问那,杀掉我好啦!”

除了宣扬东学精神,他没有对法官的讯问做任何像样的回答,因为他不承认敌人的“法”。他拒绝了依据敌人之法的审判,不回答敌人的问话。

日本很想利用这位在朝鲜民众中颇有威望的全琫准,可是,不管怎么劝说,全琫准也毫不动摇。日本政府提出为他治疗腿伤,被他拒绝。他说:“反正是要死的,何必治好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