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山雨欲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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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94年5月。

朝鲜因东学党之乱,举国骚然。

清政府举行了一次少有的海军检阅,而李鸿章的扩充海军方案,西太后仍然不予理睬。

台湾,四进士赋诗饮酒,天下太平。

香港,鼠疫蔓延,情况非常。在稍远一点儿的南澳要塞,中法战争时期的猛将每天过着安闲无聊的日子。

日本的情况如何呢?

5月12日,召开了第六届议会,是热烈的政治季节。伊藤内阁全力防备着政敌的攻击。

政敌的攻击,有的是出于政治信念的不同,有的是出于政策意见的分歧,至于为反对而反对者,也不在少数。在反对者方面,也分成绝对反对派和有条件的反对派。两派是在反对这一共同点上联合起来的。

修改条约问题是最好的一例。

以伊藤内阁的陆奥宗光为首的日本外交当局,一直致力于修改幕府末期以来所签订的不平等条约,使其成为对等的条约。

教科书式的记述给人一种印象,仿佛明治时期的日本上下一致,为修改条约而努力。事实并非如此。上届议会中,反对政府的修改条约方针,成为一个焦点。

为什么反对修改不平等条约?

根据幕府末年的不平等条约,外国侨民可以居住在拥有治外法权的“居留地”,拥有审判、警察、课税等特权,如果缔结对等的条约,拥有特权的居留地将废除,“日本国中之外国”随即消失,外国人将同日本人杂居在一起,以平等的条件从事工商业活动。近代产业基础还很薄弱的日本人,能同经验和资本都非常充实的外国人较量吗?为此,反对修改条约的呼声颇高,远远超过赞成修改条约的意见。就是说:“把猛兽放到外面,不如依旧关在铁笼里,用特权的饵食稳住它,这样对日本会更有好处。”

可怕的不只是压迫经济生活。反对派还提出,杂居在一起,会搞乱日本固有的道德、习惯、风俗、宗教等。这一点确实具有很强的说服力。

日本政府已经在伦敦开始了修改条约的预备谈判,并取得一定进展。陆奥外相主张压制反对派。在他看来,幕府末期的攘夷论亡灵附在反对派的身上了。

反对派也被称为对外强硬派。他们认为:尽管有现行的不平等条约,但可以通过解释条约,把侨居日本的外国人狠狠整治一下。另外,明治政府根据开放主义、促进近代化主义,在条约以外还给予外国人以种种特权。反对派主张更加严厉地运用现行的条约,这就是“厉行现行条约论”。

安部井磐根、大井宪太郎等反政府派,结成大日本协会,极力煽动对外强硬论。

第五届议会一片混乱。在众议院,对议长不信任上奏案通过,厉行现行条约建议案提交讨论,农商务省的渎职问题也卷进来。政府用两次休会来抵制,但最后还是在1893年12月30日解散了议会。

1894年3月1日的大选,对外强硬派没有获胜。然而,他们却因此而感到危机,加强了团结。

经过解散、大选,对外强硬派的核心——国民协会的议员,由六十六名减少到三十名以下,但是,政府仍处于困难的境地。

陆奥宗光给伦敦的青木公使写信,说:

国内形势一天比一天紧迫,政府极应做出一番震惊人心的事业。不拘成败如何,须向国民明言正在进行某事,否则,难以挽回浮动的人心。不过,要震惊人心,难道能无缘无故地挑起战争吗?所以,唯一可行的,只有修改条约一事。

可见,日本政府很想搞一番震惊人心的事业。

陆奥说的是“无缘无故”的战争,至于有借口的战争,那是乐得发动的。

有借口,不,似乎有借口就行。

清政府的驻日官员们对于日本政府正在寻找较大的突破口这一点,毫无察觉。即使有所察觉,也不曾放在心上。应该说,他们是些无能的外交官。

当时中国的驻日公使是汪凤藻。

驻在汉城的袁世凯也误解了日本政府的真意。汪凤藻从东京发来的情报往往是不真实的,而袁世凯在汉城同日本使馆人员接触,得到的“日本的意图”的印象也是完全错误的。

驻朝鲜的日本公使是大鸟圭介。他兼任驻中国公使,对于朝鲜,他的观点是日清同盟论,主张日、中两国合作,改革朝鲜政治,排除西欧列强的干涉。

大鸟的日清同盟论后来竟成为一种掩盖日本真意的烟幕。但大鸟本人并无此意,他曾认为日清同盟论是最善之道。

对朝鲜的方针,东京的外交部与军部之间还未能取得一致。外交部希望实现它的至上目标:修改条约,尽可能不惹起军事行动。而军部则设想同中国如何作战,并制订了作战计划。

东学党之乱激烈的时候,大鸟正在日本,暂由杉村浚代理公使,据陆奥宗光的《蹇蹇录》记载,五月时杉村报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