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新局面

1

大院君归国,朝鲜宫廷采取了冷淡的态度。不,在归国的当日处死了大院君的忠实家臣金春永和李永植,这种态度已超出冷淡,可以说是敌对。然而,民间却没有附和宫廷,人们对幽闭异域多年的大院君寄以纯朴的同情。如前所述,原来与大院君对立的亲日派,甚至在政变后的政府人选中起用了大院君一派的人,就是为了利用民众对大院君的爱戴之情。

大院君在仁川登岸,宫廷没有正式迎接,却受到民众的夹道欢迎。据《容庵弟子记》记载:

二十五日抵仁川,韩之绅民络绎来迎,父老多流涕者。仁(仁川)至汉(汉城)七十里,不绝于道。

仁川是首都汉城的出入门户。当时朝鲜的主要开放港口有仁川、釜山、元山三处,清廷在三港均设“分署”,类似领事馆。因为清廷对朝鲜总抱有宗主国意识,所以尽可能避开外交用语,在首都汉城的公使馆称作“公署”。

以袁世凯为首,一行人登陆后,在分署下榻。仁川有日本和英国的领事馆,他们分别来清廷分署拜访。

按照外交礼节,应当回拜,但大院君没有去,这是出于谨慎。日、英两国领事祝贺大院君归国,到访的是清廷分署,所以需要袁世凯回拜。停泊在仁川海面的英国军舰上的官员也来拜访。

“英国军舰是闵妃特意叫到仁川来的。”心腹们把街头巷尾的谣传告诉袁世凯。

“这很可能……”袁世凯点点头。

释放闵妃的仇敌,引起了她对清廷的怨恨。她刚刚采取靠近清廷的姿态,同亲日派斗争,却挨了当头一棒,自然对陪同大院君归来的袁世凯也恨得咬牙切齿。

叫来英舰,是一种示威行动,暗示:朝鲜被清廷抛弃了,但还有英国、日本以及俄国。

亲日派在朝鲜国内有牢固的根基。巨头金玉均虽亡命国外,但余党并未销声匿迹。而朝鲜同俄国联系,也是无可掩饰的事实。穆麟德在背地里穿针引线,已经是人所共知。朝鲜暗派使节去海参崴,也已被清廷的东北官宪所察知。

朝鲜同英国的交往,一直没公开。闵妃把英舰叫到仁川来,其意不外是向清廷表示:“不光是俄国和日本,还有……”市井流言,可能是闵妃一党有意散布的。

“这真是一件棘手的事……”

袁世凯苦笑了。回拜之前,他往汉城打了电报,毫不含糊地责问为什么不派人前来迎接。其实,他完全清楚闵妃的心思。

接到电报,朝鲜宫廷这才勉强又派出迎接使。

袁世凯对朝鲜宫廷使者说道:“我奉朝廷之命来送汝王之父,汝等竟如此简慢亵渎,不拘有何缘由,外观必须郑重严肃。仁川这里有日、英等外国使馆,若被他们说朝鲜简直没有君臣父子之情,你们不觉得羞愧吗?”

二十几岁的袁世凯向朝鲜内阁大臣级使者说教。

阴历八月二十七日,即阳历10月5日,星期一,袁世凯和大院君一行人进了汉城。朝鲜国王在南门外张起帐篷,迎接生父。相隔三年,骨肉相聚,本当十分高兴,然而,国王的表情却非常拘谨,他是怕得意忘形,妻子闵氏一定会恼怒。在他周围,到处有闵氏的亲信心腹,虽为国王,却极端害怕侍卫们向他妻子告状。

大院君的私邸云岘宫里住着他的老妻和侧室,她们列队门前,恭恭敬敬地迎接主人归来。

“你不要做政治性发言。如有外国使节拜访,可以出门回拜,国内权贵、政客的拜访,就不要去回拜了。”

袁世凯把大院君送到云岘宫,临别时叮嘱了一番。

后来,闵妃下令禁止文武百官同大院君互访和书信往来,还公布了“大院君尊奉仪节别单”八条规定。在尊崇大院君的名义下,严格控制云岘宫的出入,实质上就是幽禁大院君。

闵妃又往云岘宫附近派驻军队,大院君的家臣、仆从终日惶惶不安,逃亡者陆续不绝。

袁世凯会见朝鲜国王,对处死金春永、李永植等人提出抗议,要求今后不得加害大院君方面的人员。

包围云岘宫的军队不久又撤回,这并不是屈服于袁世凯的抗议,而是因为担当参谋角色的穆麟德劝告闵妃:“这样明目张胆地镇压,不但给清廷以介入的口实,也会给外国人留下恶劣的印象,没有好处。”

这年六月,李鸿章免除穆麟德“外署协办”之职,一个月后,又把穆麟德的“税务司”职务解除了。然而,穆麟德依然留在朝鲜,担当闵妃一党的外交顾问,薪金三百元,可以自由出入朝鲜宫廷。闵妃一党想利用穆麟德详知清廷内情这一点,以抵抗清廷行使宗主权。穆麟德当然还要劝闵妃与俄国勾结,而闵妃也没有放弃此心。

后来,俄国派驻天津的领事韦贝转任驻朝鲜公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