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美满的时日(第3/6页)

纳瓦拉的亨利从未计划与茹瓦斯交战,而是试图躲避他。整个夏天他一直在这么做,同时希望以不断的骚扰促使这支天主教军队走向解体。新教徒几乎从未赢过一场大型会战,多年来他们甚至没有在这方面做出过一次尝试,但他们都是经验老到、忠于信仰的军人,这个夏天一如往昔,见证了他们在不下百次的小规模冲突中连连取胜。在听说茹瓦斯带着一支新的军队重回战场后,亨利将拉罗谢尔以及普瓦图、圣东日地区新教小城的防御力量中可以抽调的全部胡格诺派军队招致麾下,而后准备从国王军的眼前转移至多尔多涅,踏入一片七零八落的丘陵和山谷,它们一路向南,刚好通往波城和自己受封于贝恩的公国。他可以从当地获得增援,那里有一打以上的山巅要塞保障自己的安全,他有办法让公爵的军队在那儿尝尝苦头,让敌人陷入徒劳无益的围攻,自己则可以乘机转向北方,他想与朋辈和盟友率领的瑞士、德意志雇佣兵(部分军费由伊丽莎白女王承担)会合,后者正向卢瓦尔河的源头挺进。

这名贝恩人从来行动迅速;这是他作为统帅的显著特点之一。但这一回,他的步伐过于迟缓了些。他误以为茹瓦斯的主力军还远远落在 20 英里以外,其实他们相距不超过 10 英里,他还低估了茹瓦斯的求战欲望,没有料到这位挑剔讲究的廷臣竟然半夜里快马加鞭,只为在清晨求得一战。亨利现在能够从各种轻武器的交火声中判断出,自己的外围岗哨已经被敌人突破,他正面临一个不愉快的事实:虽然他本人仍可以脱身,但很可能必须弃大部队于不顾。

从历史记录来看,亨利的脑海中可能根本没有出现过逃跑的念头。相反,他给军官们留下的印象是,这里恰恰就是他将要立足一战的地方。亨利很可能是不假思索作出这个决定的;他明白,自己身为胡格诺派领导人的身份既不是来自继承顺位,也不是源于信仰——毕竟自己的新教立场经历了不光彩的失而复得⑩ ——而实实在在的是因为他甘愿在每一次交火时舍生忘死、出入前线,在这场漫长的党派斗争中,他没有把自己当作一位国王、将军,而仅仅将自己视为一名勤勉的非正规军轻骑兵长官。如果他在同侪身临险境时全身而退,他不仅将丧失一支军队,而且会在通往王冠的前路中永远地失去人心,而这本来是他所能依赖的唯一资源。

如果说亨利看起来对于战斗的前景非常乐观的话,那么军官们所做出的临阵部署就不那么令他满意了。当时的库特拉一如今日,有一条长街沿着沙莱至利布尔讷的大道展开,两边的房屋密密丛丛。那些年中,在这条长街中间的东侧,在一条由西穿越德罗讷河而来又将在前方穿越伊勒河而去的道路上,矗立着一座大约修造于 60 年前、已经部分坍塌的城堡,从侧翼掩护着这条长街。这支胡格诺军队正以历史记录中语焉不详的阵型沿着那条东西向的道路列队。火绳枪手被安插在民宅之中,城堡则充当了整个防守阵型的中枢。可是受限于村庄街道的走向,战场显得狭窄而四分五裂,这让亨利无法接受。尽管轻武器的嘈杂声开始在树林边缘响起,距离此地已不足一英里,亨利还是下令全军向村庄北端一块开阔的草地前进,在那儿,他重新部署了阵列,到了这个时候,这些工作几乎是在敌人面前完成的。

在部署队伍的同时,炮兵部队赶紧按照他的命令把那三门铜炮——其中一门的炮弹重达 18 磅——从伊勒河彼岸运了回来,并把它们安放在新战场前线左侧的一处多沙的山丘之上,这里高度适中,火炮的射程恰好足以覆盖这个小型战场的全部角落。在炮兵即将抵达高地之前,部分胡格诺步兵队列仍然还在战场右侧行进,骑兵们则要么还在村庄局促的街道上等待调拨,要么刚刚赶到新的阵地,而此时茹瓦斯的先头部队已经如潮水般涌出树林,进入了这个坐落在开阔草地上的竞技场。

“如果说两军相逢时国王正身处困局的话,其实公爵也并非全无烦恼。”茹瓦斯获知胡格诺派军队已经抵达库特拉并且计划从自己眼前溜走时,已经是深夜了,他的军队被迫从各自屯驻的分散村落里醒来,通过一条条狭窄的小路和马道,前往指定地点集合,在漆黑的夜幕下,往往只能以一路纵队行进。当走在部队前头的几个骑兵惊醒了亨利一方的外围岗哨时,公爵的大军正好似一条拖沓的长蛇,蛇身由骑兵和步兵混杂组成,沿着沙莱的道路蜿蜒前进,前后竟然长达数英里。正因如此,两方的指挥官其实同样在为阵列的混乱和敌军的出现而犯愁,“每一方都摸不清楚对方的下一步计划”,现在两支军队各自占据草地的一侧,彼此面对,好像达成了默契似的相互视若无睹,直至各自都重新完成阵列部署,整顿好军容为止。当公爵的轻骑兵从林中出现,来到尚在调动的胡格诺对手的眼前时,朝阳已经开始东升。此时距离纳瓦拉国王的炮兵率先发难还有两个小时,他们虽然比公爵的炮兵更晚来到战场,却抢先一步就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