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行动计划

布鲁塞尔 1587 年 3 月 1 日至 22 日

在致函腓力的同一天,博纳蒂诺·德·门多萨还给腓力派驻尼德兰的总督帕尔马公爵亚历山大·法尔内塞去信,向他通告了玛丽的死讯。正待在布鲁塞尔冬季营地的帕尔马其实对此事早有耳闻,此时的他已经在重新评估欧洲的局势了。外部形势也是荷兰反叛所引发的复杂军事难题的一部分,在这个难题所牵涉的诸多变量中,一个令人恼火的未知因素现在可以消除了。在玛丽穿越英格兰国境自投罗网的同一年① ,不满的尼德兰人也第一次高举义旗,矢志推翻西班牙国王的统治。从此以后,国王腓力为了逼迫反叛的臣民重拾顺从(自然也包括对罗马天主教廷的顺从),持续不断地耗尽了西班牙的金币和鲜血,腓力的诸多武将文臣为解主上之忧而远赴北疆,却声誉扫地,客死异乡。时不时地,这个难题还会因为玛丽·斯图亚特的存在而更趋复杂。腓力的指挥官们总要一心二用,时刻准备利用驻扎尼德兰的军队前去解救苏格兰女王,而英格兰对于西班牙可能干预本国朝政的恐惧,又令两国的关系不断恶化。

当亚历山大·法尔内塞于 1577 年 12 月前往尼德兰投奔至舅父奥地利的堂胡安② 麾下时,堂胡安这位热爱冒险的骑士正痴迷于美妙的设想之中。届时他将踏过狭窄的海峡,拯救苏格兰女王,他会奏凯伦敦,废黜伊丽莎白,在不列颠的土地上重建古老的天主教信仰。对于如此丰功伟绩,显然只有一种合适的报答,在达恩利和博斯维尔③ 已成过去后,面对与勒班陀的英雄成婚的选择,玛丽·斯图亚特将没有理由踌躇不前。堂胡安被委派的工作是戡平尼德兰的叛乱,直到他生命的最后数月,这个目标似乎依然遥不可及。然而,尽管西班牙只控制了一些星散的城镇,尽管军饷遭到克扣的部队已处在崩溃边缘,将官们也相继殒命沙场,可是试图拉拢苏格兰、英格兰的天主教徒,联合教皇、吉斯家族以及西班牙国王,最终促成女王玛丽与国王胡安相携登临大宝的那场阴谋,却如同老朽的车轮,仍然在嘎吱作响中固执地行进。“每个人都相信,”甚至早在组建起自己的尼德兰政府④ 之前,堂胡安便在给腓力的信中表示,“治愈尼德兰骚乱的唯一药方便是,英格兰应当交由忠于陛下之人来统治。倘若相反的情形继续下去,低地国家将会走向毁灭,这对于您的王权而言将是一大损失。”而这似乎也是他秉持至死的信念。

在 1587 年 3 月,这个主张其实比十年前更具有说服力。一方面,女王亲自供养的英格兰军队现在就驻扎在尼德兰,无论是在多数欧洲政治家看来,还是以起义者自己的惯常论调(虽然并不总是前后一致的)为据,英国的帮助都是荷兰独立的主要支柱。另一方面,在帕尔马公爵亚历山大的治理下,如今西班牙在尼德兰的事业至少已经开始转危为安,步入兴旺。

在政治和外交领域,帕尔马都证明了自己与最伟大的敌人奥兰治亲王棋逢对手。在战场上,他是所处时代毫无争议的第一名将。同时代人对帕尔马的军旅生涯大书特书,他的勇气和冲锋,他体格的强悍,他随时准备与部下一起同甘共苦、出生入死的决心,所有这些无不名闻遐迩。在记载中,出现频率仅次于上述内容的,还有他那令敌人丧胆的疾风迅雷般的作风、把握时机的良好直觉,以及在觉察出物有所值时咬定青山的耐心和韧性。尽管如此,对于帕尔马在理智分析和组织全局上的能力,记录者还是未能揭示全貌,正是因为这些才华,他才将战争艺术提升到了 16 世纪罕见的水准。帕尔马对军事地形有着举世无双的感知力,如果他的士兵们抱怨自己用铁锹干的活儿比用长枪还多,那是因为帕尔马知道,当湍流改道、堤坝决口,一条新掘的沟洫可能会比一场血战更能带来他想要的结果。帕尔马的脑海中有一幅尼德兰的战略地图,上面布满了所有水陆交通的精细网络。先前的指挥官们,甚至包括伟大的阿尔巴⑤ 、沉默者威廉,都曾在低地国家的复杂地势中踉踉跄跄,像是好斗的男孩儿们在陌生的灌木丛中乱打一气,而帕尔马的行动却无不经过精妙计算,在切实可行、井然有序的计划操控下付诸实施。

与此同时,在帕尔马手上,这帮顶着西班牙军的虚名、七拼八凑起来的雇佣军,竟然迸发出前所未有的作战潜力和团结意识。先头部队和围攻部队变得态度严谨、训练有素,不再像是临时凑数的市民附属武装。彼此迥异各色各样的装备、组织、战术、语言、军事传统,以及西班牙人、意大利人、德意志人、瓦隆人被打造得浑然一体,近乎一台精密仪器。诚然,早在帕尔马出生前,甚至早在他的外祖父查理五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