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大礼议”背后的吊诡

帝国最大的玩主朱厚照撒手离开了这个世界,但他既无子嗣,也无兄弟。根据古代宗法制度的原则,大宗绝嗣后,由小宗入继承祀。虽然在正德皇帝驾崩之前,张太后和内阁大臣杨廷和已经瞒着正德皇帝定下了皇位继承人。但是从人的本性上来说,张太后并不希望别人的儿子登上皇位。可谁让自己的儿子没有留下子嗣呢?这真是一件让人心酸而又无奈的事。

就在正德皇帝去世的当天,慈宁宫联合内阁一起颁布了朱厚照的遗诏:“朕疾弥留,储嗣未建。朕皇考亲弟兴献王长子厚熜,年已长成,贤明仁孝,伦序当立,已尊奉祖训。兄终弟及之文,告于宗庙,请于慈圣皇太后,即日遣官迎取来京,嗣皇帝位。奉礼宗庙,君临天下。”

虽然打着遗诏的幌子,其实是杨廷和和张太后以正德皇帝的名义发布的,与朱厚照本人并无关系。遗诏里没有一个字是朱厚照本人的意思。这份遗诏对后来发生的大礼议事件产生了强烈的刺激作用。以杨廷和为首的内阁在处理这件事时考虑不周,以致酿成一场大祸。

“遗诏”颁布之后,由内阁和礼部联合派出了一个庞大的迎君团。成员由内阁大臣、礼部尚书、帝国功臣、宦官和皇亲外戚等帝国权力高层组成。数千人的队伍浩浩荡荡地开往兴献王府所在地安陆,迎接帝国的新主人。

朱厚熜一直居住在湖北地界,因为那里是其父兴献王朱祐杬的封地。朱厚熜是朱祐杬的独子,兴献王十分疼爱这个唯一的儿子。在朱祐杬的亲自调教之下,朱厚熜小小的年纪就已经通晓经史子集及修身齐家治国之道,是个遇事相当有主见的人。

正德皇帝驾崩之时,朱厚熜正静静地待在封地为父亲守孝。虽然他的父亲去世已有两年时间了,但是服丧三年的期限还没有结束。按照明制,他只需要再熬上一年的时间,就可以名正言顺地继承大明王朝亲王的爵位,成为帝国的一个藩王。在当时,全国分封的藩王大大小小有四十多个。

人们常说机会是留给那些有准备的人的,但是天上掉馅儿饼这种巧事往往却砸在那些毫无准备的人的头上,朱厚熜就是那个毫无准备的人。本来应该成为藩王的朱厚熜,等到的却是一个天大的馅儿饼——皇帝的宝座。别人抛家舍命疯狂争夺还不一定能到手的皇权,就这样轻易就到手了。这一切对于年轻的朱厚熜来说,既有不明就里的恐惧,也有一飞冲天的满足。

当迎接新皇的首席大臣定国公徐光祚将大行皇帝的遗诏郑重地交到朱厚熜手中的时候,他所能做的就是跪伏在母亲蒋王妃膝上痛哭流涕,母子之间俨然生离死别。这时候的朱厚熜只是一个十五岁的懵懂少年,虽然明朝还有明英宗朱祁镇、他的前任明武宗朱厚照这样比他年纪更小的皇帝,可是他们都是出生不久就被立为皇嗣,并且接受了最好的宫廷教育,而教育和辅佐他们的官员都是帝国的股肱之臣。与他们相比,朱厚熜所受的教育显然要寒酸许多。

在朱厚熜的身边,除了王府长史袁宗皋,其他全是陌生的面孔。朱厚熜感觉自己就像被一股强大而神秘的力量裹挟着上了路,这让他根本无法体验到皇权给他带来的安全感。距离京城越近,这种感觉就越发强烈。

迎接新皇的仪仗队在走到距离京城只有一天路程的良乡停了下来,因为储君进城是要举行一番仪式的。这时候,朝廷已经派出一名礼部侍郎级别的官员前来迎接朱厚熜。明朝的礼部是专门负责朝廷各种庆典及日常活动的部门。礼部搬出帝国的典章,恭请兴献王世子朱厚熜明日以皇太子礼从东安门进皇宫参加劝进礼,等待即位。

朱厚熜非常熟悉明朝的皇家礼制,既然礼部让自己以皇太子的身份进宫,那就面对一个绕不开的问题。自己到底是谁的太子?谁又是自己的父皇?在没有搞清楚这些问题之前,朱厚熜是不会轻易入宫的。他拒绝进宫的理由是:遗诏上只是让他继承皇帝之位,并没要求自己以皇太子的身份登上皇位。朱厚熜没做丝毫犹豫就拒绝了礼部的提议,他刚刚还在为父守孝,怎能轻易就将自己的亲生父母抛在一边?

朱厚熜在礼仪之争上如此较真儿,这让杨廷和等内阁官员大为震惊。一场席卷帝国权力高层的大礼议之争就此拉开序幕。

以杨廷和为首的文官集体上疏,他们希望能够靠着人多力量大,逼迫朱厚熜就范。他们以为只要稍微施加压力就能摆平这个只有十五岁的少年皇帝,可结果却令他们大失所望。在自己身份的界定上,朱厚熜表现出了一种决绝的姿态,他拒绝以皇太子的身份入城登基。双方互不相让,一个在城内,一个在城外,明朝权力核心层陷入皇权易主的困境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