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扩红与开小差(第3/3页)

讨论开小差问题,还有一点不能不说到的是红军生活的艰苦。根据地初创时期,红军通过打土豪可以筹集大笔款项,随着打土豪财源的枯竭、根据地经济上的困窘,红军经费日益紧张,供应短缺的问题日益严重:“红军是完全没有储粮,单靠杂谷吃饭的士兵,每月只有三元的伙食费。在今天米(每元七升)与食品价高的时候是很苦的,大多数不独衣装成问题,并且半数以上的士兵连草鞋都没有而赤足作战的……士兵愿当赤卫队而不愿当红军。”[122]中共报告中也痛心地承认:“士兵生活苦到万分。”[123]在战争背景下,加入红军随时面临着牺牲的危险,又要承受艰苦的训练和生活,不少人望而生畏,闽西报告:“一般群众到红军去都为了生活艰苦而不去。”[124]当年的档案文件清楚记下了民众的所思所想:

过去第四军回到闽西,只永定一县就不少农民自动加入红军,后四军到江西去,经过几个月都请假回籍了,他们在群众中传达红军的生活如何艰难,我们去动员群众加入红军,他们首先就是障碍,无论怎样解释他们都不愿意再当红军,反转说,你们没有当过红军,哪里知道,我自己当过红军此系知道得清楚……每次征调红军,出于自动加入的,可以说是没有的。[125]

艰苦的生活,使部分加入红军者难以承受,有逃兵承认:“红军每天要走一、二百里路,我们实在拖不得。”[126]王稼祥等也意识到:“红军生活这样艰苦,与士兵的逃跑自然是有关系的。”[127]

应该承认,在苏区的现实环境下,相当部分新加入的红军并没有非常清楚的政治观念,老红军李林写于1940年代的一份思想汇报作为原生态的材料,颇值一读:

本人出身农民,小时候在(也)受苦。家中无钱读书,十二岁在家耕田,帮人放牛。到十六岁至十八岁,这时候的思想就不想在家受苦,帮人放牛心里都想悲脱(背着)出来当兵,后来我母亲设法我跟我叔叔(继父)做小生意。当时我就不愿意跟我叔叔在一块,因为他经常打骂我,我不愿跟我叔叔做事,经常想出来当兵,面(免)以和我叔叔吵骂。以后红军来到我家,就参加本地游击队有半年。后来被地方反动捣乱了,那游击队分散了。我有(又)找正式部队,来时我母亲不让我出来当兵,以后队伍开在我家过时,我就跟队伍走,我母亲就躺在路边哭。当时看到那样哭,有(又)回去了一次,安慰我母亲不要着(生)气,我到外面不会吃亏,有人会帮助,叫她在家放心。同我母亲说这些话,我母亲都不让我出来,后来我就不管家的事情好坏。这就是我出来的思想情形。

……

到部队后的思想没有什么表现,后来就加入共产青年团员。加入共产青年团后,人家告诉我说,加入青年团为无产阶级谋利益,到共产主义社会。以后就有人问我,为什么要加入共产青年团?我就照上面跟照(着)说:要为无产阶级谋(利益),打土豪分田地。开始对于这些了解还不清楚。后来在党内受到教育才懂得些。

一九三四年三月加入青年团,三六年在定边转党……一九三四年在一方面军一军团电台当护员,那时候的思想有吃就算了,其他不管。[128]

读到这一段文字,一个老红军质朴的形象可以说呼之欲出,其实,这样的思想经历为很多人所拥有。从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所描述的无数个成长中的“马铃薯”组成红军这一事实,就可以理解艰苦环境下出现开小差等问题的不可避免性。

另外,从地域因素看,赣南、闽西偏处一隅,历史上经历战乱较少,民众从军热情不像长期经历战争地区那样高。籍贯湖南的邓文仪回忆,他出外当兵时,“大多数亲友都很称赞,并且轮流请饭饯行”,[129]这种现象在赣南、闽西很难见到。林彪曾将江西和湖南相比,谈道:湖南你再说不行,湖南人他愿意当兵。我们这个队伍到湖南就扩大了队伍。我们队伍一到江西,没有一个江西老百姓愿意当兵。我们到福建,福建当然有苏区,但是也没有一个人愿意当红军。[130]

中央苏区发展过程中,尤其是第五次反“围剿”期间出现的红军、游击队出现的开小差现象,是苏区一系列社会政治难局下形成的困境,根源在于战争的残酷和苏区人力资源的缺乏。中共中央指导方针的失误固然加剧了这一现象,但只是导致问题出现的诸多因素之一,不能要求其承担起全部的责任。这一点,在赤白对立现象的形成发展过程中,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