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劳备忘录》(第2/14页)

随后的历史事件以阿尔赫西拉斯会议(Algeciras Conference)为高峰。这次会议向全世界显示:比洛亲王(Prince Bülow)的公开表白跟德国政府的真正动机没有多少关系。我们只需要扼要回顾这些事件,因为公众对此仍然记忆犹新。

俾斯麦(Bismarck)有一项政略大计:维持三强之间的紧张和敌意。他首先保障,进而维持德国协调欧洲大陆的优势地位,都有赖于此项政略。现在,任何人都不可能继续否认:他曾敦促英格兰入据埃及并长期占领,因为他正确地预计到,这样就会强化英格兰和法兰西的对抗。类似的情况是,他一再向俄罗斯表示:俄国应该把扩张的野心从巴尔干各国转移到中亚。他希望,英格兰和俄罗斯在中亚的利益冲突不可避免,因此双方都会不遗余力而无暇旁顾。彭迪事件[1] (The Penjdeh Incident)几乎引起了一场战争,就是他施加暗示的直接后果。当时他向俄罗斯暗示,此刻就是最有利的行动时机。俾斯麦亲王在任期间,还运用各种手段,成功地阻止了法兰西和俄罗斯结合,这些手段包括著名的德俄《再保险条约》。俾斯麦倒台后不久,法俄联盟缔结。对此,德国充满了关注和焦虑,它从未停止努力——建立最亲密的德俄关系,至少促使俄罗斯中立化。从这个角度出发,俄罗斯一般地位的削弱至少有两种好处:其一,这预示德国边境在一段时间内不复有东顾之忧;其二,法兰西迄今为止在政治竞技场上能够跟德国势均力敌,主要依靠俄罗斯的有力支持,而现在它丧失了这个强援。这两种因素增加了德国的相对力量,它自然感到满意。英法谅解的消息出乎德国的意料,多少有些粗暴地抵消了这种满意之情。

显而易见的事实是,正如比洛亲王所称,德皇陛下的政府远非欢迎英法亲善。德国政府一见西方两强和衷共济,就彻底惊慌失措了。他们决心乞灵于任何手段,瓦解新生的政治联盟,他们觉得,这种联盟最终总会变成德国霸权道路上的又一块绊脚石。他们现在对《英法协约》的看法无异于以前对法俄同盟的看法。我们不能视而不见——德国肯定会反对可能的英俄谅解。确实,现在已有确凿证据说明,德国正在努力预防类似事件在不久的将来重演。

冯·策希利斯基先生(Herr von Tschirschky)的评论最能体现德国对这一问题的看法。他现在是柏林外交部秘书,当时是普鲁士驻汉堡使臣。1906年新年,他对陛下驻节该地的枢密说:

无论哪两个国家结成的联盟可能损害到德国的利益和威望,德国都会阻挠这种联盟。德国的政策过去是这样,将来仍然会这样。只要德国认为这样的联盟已经形成,即使尚未造成实际效果,德国都会毫不犹豫地采取它认为适当的行动,破坏这种联盟。

无论这种政策有什么优点或缺点,既然德国奉行这种政策,就会产生相应的后果。可想而知,德国会等待有利机会,采取行动。它只要有可能,就会破坏《英法协约》。而此时,俄罗斯受到日本的沉重打击和国内革命的威胁,步履蹒跚,德国大显身手的机会来了。英格兰和法兰西的友谊刚刚萌芽,德国的目标是对此加以摧残,摩洛哥的利益角逐就能实现它这种目的。仅仅一年以前,帝国大臣还公开宣布绝无危害英法亲善之意。

德国人并非没有精心选择时机。此刻,法兰西尚未做好战争准备,它面对直接威胁,只能认输。英格兰接到正式的质询,承认摩洛哥问题逾越了协约范围,它有义务在外交上支持法兰西,但没有义务进一步合作,即使面对严重的挑衅,也不愿意采取极端举措。就在最近,多格滩事件(Dogger Bank Incident)已经证明了它这种态度。实际上,英格兰肯定会在军事援助法兰西的问题上畏缩不前,但它若有意援助,德国就会采取措施。德国会收买媒体,煽动法兰西的反英舆论。他们会说:英格兰为了自私的利益,企图挑起法德战争,这就证明它谋求《英法协约》,其实怀有不可告人的企图。

我们现在知道,这个政策是冯·霍尔斯坦先生(Herr von Holstein)在比洛亲王支持下,对德国皇帝施加影响的产物。它预示着德尔卡塞先生下野以后的新发展——法兰西完全吓倒了,急于向德国让步,准备相信英格兰的友谊,而不是援助。而且,事实证明,英格兰的帮助可能代价惨重。如果俾斯麦的老练手腕在关键时刻引导德国,很难说将会发生什么情况。俾斯麦的德国会对决定性的胜利表示满足,愿意竭尽全力为法兰西保驾护航,在摩洛哥问题上提供友好的安排,避免伤害法兰西的民族荣誉感。或许,德国事先已经决定:只索取某些名义上的利益。后来在阿尔赫西拉斯会议上,心怀不满的法兰西勉强作出了这些让步。德国取名、法兰西取实的安排不会损害德国真正的利,正如俾斯麦很久以前所说:法兰西在军事上和财政上深陷摩洛哥,以及英格兰深陷埃及,都对德国有利。另外,德国人作出慷慨的让步,仅仅要求它在摩洛哥的现存利益和友好待遇获得承认。这种做法将会在外交舞台上加强法国政府心中的定见:《英法协约》的全部利益不足以有效地保障法国的安全,法德友好谅解却可以使它坐收渔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