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救与改造

性慈善的出现促生了一种对付所有罪犯与社会另类的新方式。直至18世纪70年代,大多数罪犯被判处数周的苦役、具结保证、流放或绞刑,而监禁则并不常见。但到了18世纪晚期,兴起了一股强大的监狱改革运动,其高潮则是最初一批现代监狱的兴建。这一运动的某些支持者与性慈善联系紧密:“监狱”(penitentiary)这个词本身即源自相关的慈善机构。虽然妓女收容所是自愿性质的机构,但其规章与建筑极大影响了有关监狱的新观念。被收容者都被置于特定的建筑之中,以便于全天候监视。她们被区隔为几个等级。她们受到持续的监督,遵守严格的日程,强制劳动与祷告。经过长时间的监禁生活,以及此后的监外察看,她们将变得遵纪守法,脱胎换骨,对社会有用。正是这些原则启发了现代监狱、少年犯管教所以及假释制度的建立。

同样,慈善的观念也主导了人们对待失足女性的态度。妓女仍然作为堕落的罪犯,受到监管、惩罚与唾弃。不过,即便是最严苛的批评者,如今也倾向于承认性交易的根源在于社会与经济环境,而非个人品格。作为其中的一分子,女权主义者将卖淫视作男权社会一切深层不公的象征。“收容所与忏悔院无法革除这些弊端”,玛丽·沃尔斯通克拉夫特写道,“不是慈善,而是正义,才是这个世界所缺乏的!”与此同时,她们也认同妓女身处悲惨的环境。因此,“解救”与改造失足女性的吸引力仍然有增无减。

1800年之前私下践行或倡导这一做法的人包括詹姆斯·博斯韦尔、塞缪尔·理查森、塞缪尔·约翰逊、杰里米·边沁、罗伯特·霍洛威、约翰·卫斯理、多萝茜·雷普利及其他重要的卫理宗信徒与传教士。它之所以逐渐引起福音派的注意,一个原因即在于黑奴制与白奴制的相似之处。人们不需要出国就可以见到可憎的人口买卖,乔治王朝时代晚期一位救济事业的支持者评论评道:“黑人奴隶的痛苦有哪一点伦敦娼妓未曾感受到?勾引者或强奸者在她们年轻时就永远地将其毁掉……暴虐之行袭击着她们的人身……并把她们蹂躏成最野蛮的动物。不幸的女子之内心难道不比野蛮的黑人更冷酷无情吗?”另一位批评者论道,妓女的“奴役与惨境”比“那些西印度群岛的非洲人所遭受的远为不堪”。

在19世纪,人们开始普遍将卖淫称为“巨大社会罪恶”或“白奴制”,而解救失足的女性成为了一种社会热潮,某些在公共生活中最活跃的人物对此投入了巨大的精力。对那些争取女性权利的人而言,妓女遭受的压迫以及与她们当面交流成为了一个特别的信念。例如救世军这样的传教士组织就将此视为其基本使命。这一观念同样也广泛见于主流国教的牧师、作家、艺术家、社会改革家、政治家以及无数的公民。截至1837年,“圣教书会”已发行了五亿本旨在拯救失足女性的手册。鼎盛时期的查尔斯·狄更斯曾投身于建设与管理一座面向忏悔妓女的避难所,其资金则来自于女富豪安吉拉·伯德特-库茨。他的小说家同仁乔治·吉辛试图(但未成)通过结婚的方式来解救一个年轻的妓女。威廉·格莱斯顿将此问题称为“我灵魂的重负”。在几十年间,甚至当他任首相时,他都会在夜晚漫步街边,以解救妓女。格莱斯顿夫人则会在唐宁街10号邀请忏悔者饮茶。1928年,在伊夫林·沃精彩的讽刺小说《衰落与瓦解》(Decline and Fall)中,白奴制及其骚动的环境已变成了现代社会之普遍、彻底腐蚀的显著象征。

因此,在1800年以后很长时间内,拯救失足女性的热情依然经久不衰。许多其他的性病医院、收容所与忏悔院迅速地在国内外建立了起来。早在1816年,英国本土就存在至少十二座针对失足女性的避难所,爱尔兰、印度及美国也有一些。不过,这类机构真正大量出现还是在接下来的一百年间。1860年,据一本新杂志《从良妓女之友》估计,伦敦约有二十四座“家园”,此外在全国还有四十座。到了1917年,整个英语世界已经拥有了四百多座。与此同时,还出现了一个由数以百计的志愿社团与收容所构成的网络,致力于性纯洁与救助工人阶级女性。一位研究此现象的历史学家评论说,救助单身母亲完全是“一股全国性的潮流”。因此,由抹大拉之家与兰贝斯收容所开创的救济事业,发展成为维多利亚时代与20世纪早期中产阶级最持久的关切之一,不论在大西洋东岸,还是西岸。

到了20世纪早期,性解救运动已经波及整个世界。国际性的白奴制成为了各国政府与国际联盟的一个重要关切。即使在今天,这项工作仍在继续。多数卖淫皆非自愿,这一观念已在现代西方深入人心,并及于立法和社会政策领域。英国与美国的救济团体,如今往往把焦点放在第三世界以性交易为目的之女性买卖:不过,即使对于这些情况,它们秉持的核心原则仍然与18世纪中期无甚差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