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革命(第4/10页)

1820—1822年的革命只有一次是自力维持的,部分是因为它成功地发动了一场真正的人民起义,部分是因为它得益于有利的外交形势,那就是1821年的希腊革命(参见第七章)。希腊因此成了国际自由主义和“亲希腊运动”的激励力量。亲希腊运动包括对希腊有组织的支援和无数志愿战士的前往,它对团结19世纪20年代欧洲左翼的贡献,类似于20世纪30年代晚期支援西班牙共和国的行动。

1830年革命使形势完全改观。正如我们已看到的那样,这些革命是一个非常时期的第一批产物,在这个时期里充满着尖锐而广泛的经济社会骚动,以及急剧加速的社会变化。于是两个主要结果从中而生。第一个结果是,1789年模式的群众政治和群众革命再次成为可能,因此对秘密兄弟会的依赖遂变得没有那么必要。在巴黎,波旁王朝是被复辟君主制度所经历的危机和经济衰退所导致的群众骚乱联手推翻的典型代表。所以,群众绝非不具有行动力,1830年7月的巴黎证明,街垒路障在数量和分布的面积上,比以前或以后的任何时候都要多。(事实上,1830年已使街垒路障成为人民起义的象征。虽然在巴黎的革命历史上,它们的出现至少可上溯到1588年,但在1789—1794年间,却没有发挥过重要作用。)第二个结果是,随着资本主义的发展,“人民”和“劳动贫民”——构筑街垒路障的人——愈来愈等同于作为“工人阶级”的新兴无产大众。一个无产阶级的社会主义革命运动,就此产生。

1830年革命也为左翼政治带来两项进一步的变化。革命从激进派中分裂出温和派,并且造成一种新的国际形势。在这样做的同时,它们不但促使运动分裂成不同的社会组织,而且更分裂出不同的民族成分。

在国际上,革命把欧洲分裂成两大地区。在莱茵河以西,革命将反动列强的联合控制击成碎片,永远无法恢复。温和的自由主义在法国、英国和比利时取得胜利。(更为激进类型的)自由主义在瑞士和伊比利亚半岛没有取得完全胜利,该地以民众为基础的自由派运动和反自由派天主教运动互相对抗,但是,神圣同盟再也不能以它在莱茵河以东各地仍在采用的那种手段,来干涉这些地区。在19世纪30年代的葡萄牙和西班牙内战中,专制主义和温和自由主义的列强,各自支持其中一方,虽然自由主义国家稍显得更有力些,而且得到一些外国激进志愿者和同情者的帮助,这依稀预示出20世纪30年代的亲西班牙运动。[3] 但是,各国的自由或专制课题,基本上仍有待当地的力量平衡来加以决定,也就是说它们仍悬而未决。在短暂的自由派胜利(1833—1837年,1840—1843年)和保守派复兴之间,它们总是在动荡摇摆。

莱茵河以东的情况,表面上与1830年前一样,因为所有的革命都被镇压下去,德意志和意大利起义被奥地利人或在奥地利人的支持下被镇压,更重大的波兰起义被俄国镇压。此外,在该地区,民族问题继续优先于其他所有问题。以民族的标准而言,当地所有人民都生活在不是太小就是太大的国家里:若不是分裂成小公国的不统一民族或亡国民族(德意志、意大利、波兰)的成员,便是多民族帝国(哈布斯堡、俄国和奥斯曼)的成员,或两者兼是。我们不必操心荷兰人和斯堪的纳维亚人,因为他们虽然在广义上属于非专制地区,但因其超然于欧洲其他地方正在上演的戏剧性发展之外,而过着相对平静的生活。

莱茵河东西两区的革命者仍有许多共同之处,例如:他们都目睹了1848年革命在这两个地区同时发生的事实,尽管并非两个地区的所有部分都发生了革命。然而,在每个特定地区内出现的革命热情,却有着明显差异。在西方,英国和比利时停止追随一般革命的节奏;而西班牙、葡萄牙,其次是瑞士,已经陷入当地特有的国内斗争,除偶发事件外(如1847年的瑞士内战),其危机不再与其他地方的那些危机一致无二;在欧洲的其他部分,则有“革命”的积极民族和消极或不热心民族之间的明显区别。于是哈布斯堡的密探机构,经常受到波兰人、意大利人和(非奥地利)日耳曼人,以及永远难以驾驭的匈牙利人的困扰,而没有任何来自亚平宁地区或其他斯拉夫地区的危险情报。俄国只需担忧波兰人,而奥斯曼仍能指望大多数巴尔干斯拉夫人保持平静。

这些差异反映出不同国家的发展节奏和社会变化。这种变化在19世纪30年代和40年代变得日益明显,而且对政治越发重要。因此,英国发达的工业化改变了英国的政治节奏,而欧洲大陆大部分地区,却在1846—1848年处于社会危机的最尖锐时期。英国有其同样严重的危机,即1841—1842年的工业大萧条(参见第九章)。反之,19世纪20年代的俄国理想青年或许有理由指望,一次军事暴动就能在俄国赢得像在西班牙和法国那样的胜利;但到了1830年后,俄国进行革命的社会和政治条件已远不如西班牙成熟,这是一个无法忽视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