箱子(第2/3页)

是以自言自语来收尾的尝试。那个时候,她曾这样形容逍三母亲的说话方式。

心里凉飕飕的。日和子停下手中的活,一动不动地注视着水龙头。她觉得这是难以接受的事实。但确实和逍三母亲那种情况相似。就是一个人讲述白天所看到的,加上一句类似结论的话,努力使对话的形式完整。问题是这在现实中竟然能发挥作用。

“阿逍。”她一边收拾餐桌摆餐具,一边说,“你知道吗,在没有你的地方,我属于少言寡语的那种人。”

随着季节变换的筷子架,这几天是樱蛤的形状。

“嗯。”

从电视声音的缝隙中,传来了逍三的应答。

“关于这件事,你是怎么想的?”

一直开着的暖气、边浇油边用烤箱烤制的鸡肉香味、电饭锅烧饭的声音。日和子祈祷,不要只“嗯”一声。尽管只是一瞬间,但在那一霎她总是祈祷,忍不住地想祈祷。然后会笑,因为逍三的回答肯定是“嗯”,正如所期望的。如果将预想说成是期望的话,那确实和她的预想一致。不论这种矛盾的情况反复多少次,她都感觉新鲜和惊讶。

“我问你是怎么想的?”

日和子把汤倒到锅里,又重复了一遍。

“什么?”逍三反问道。

“关于我平时寡言少语这件事,关于我从小就这样的事。”

日和子解释着,打开冰箱准备做色拉。

“啊,嗯,因为你比较怕生,我也觉得你话少。”逍三答道。

日和子又意识到自己的动作停止了,连呼吸都停止了,好不容易才吐出一口气。她拿着一把青菜去了客厅,站在房间正中央,正好是沙发腿旁,而逍三正躺在上面。

“这话刚才听过了。”她和满脸诧异的逍三四目相对,“我问你是怎么想这件事的?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总是情不自禁地一个人说个没完,我想问,你怎么想这件事?”

“什么呀?”

“所以说——”话未说完,日和子闭上了嘴巴,“行了,算了吧。”

洗好蔬菜,空在箅子上。之所以悲伤,是因为感觉自己恶意地做了什么坏事。“行了,算了吧。”夹着叹息说这种话,其实是极具恶意的行为。

水池后面的窗台上,摆放着脑袋上装饰着羽毛的娃娃形储钱罐。这是逍三在附近公园的义卖会上给日和子买的。她不喜欢这个娃娃,又脏又吓人。

“给你。”

逍三面带微笑递过来的这件东西,其实是想让日和子高兴才送的礼物。呆呆看着那娃娃,视线逐渐模糊了,她发现马上要哭出来了。无聊。因为这点事哭太无聊了。她打开烤箱,察看了烤制情况,又舀起酱料和油浇上去。给汤锅点上火,速炒了一下扁豆。

既然逍三没有恶意,难道有恶意的是自己?

“有时候会觉得你很高雅。”日和子一边吃饭一边说,“你绝不会将感情外露,对吧?”

“嗯。”逍三答道。

“你的家人也是这样。”

日和子现在明白为什么在逍三面前饶舌了。是内疚。因为内疚,才想至少要好好说话。

“你看,在以前的贵族社会里,如果轻易用语言表露感情,会被认为没有品位,不是吗?”

“啊,嗯。”

“所以,不希望有无法用YES或NO回答的问题。”

日和子并没有讽刺的意思,只是觉得这是事实。在逍三家里,她也从未被问到过用YES或NO无法回答的问题。好吃吗?不好吃吗?好吗?不好吗?父母身体好吗?身体不好吗?如果不小心加上了YES或NO之外的词语,对他们来说就简直像外语。

“不用语言沟通,有的只是善意。”

日和子想,也许这是无比美妙的事情。

“可是,阿逍,你在听吗?”

知道逍三没有听。他完全被电视吸引了,连椅子都扭向了那一边。

“在听。”逍三答道,“你说的是善意吧?”

“是的。吃饭时身子朝前。”

逍三听从了。两分钟后,他的椅子再次扭向那边,日和子笑起来。又要收拾东西又要做饭,又要哭又要笑,和这个人在一起,只有我一个人忙得团团转,这也是一种幸福吧。在日和子的思维里,和感觉不到任何东西相比,能感觉到什么更幸福。而且在这个意义上,自己总是比逍三幸福,所以才内疚。

“吃饭时应该身子朝前。”日和子又重复了一遍,“言辞谨慎或许算是高雅,不听别人说话就不算高雅了。”

“高雅?”逍三不可思议地反问道。很明显,他似乎今晚第一次听到这个词。

第二天也是个好天气。日和子比平日更细致地打扫了卫生,清洗了窗帘。春天到了。她想,今天一定要处理掉那个箱子。她先拿出放在前面的衣服箱子和加湿器,趴在地上,从暗处也就是从壁橱的最里面把那东西拽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