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巴尔干战争(第2/12页)

但现实上奥地利人能如何执行他们在巴尔干半岛日益萎缩的治理权?奥地利若掀起大战,德国将不得不充当其后盾,因此德皇以嘲笑口吻说道,他不会“为了一些牧羊草地”大动干戈。[8]心知为了阿尔巴尼亚的牧羊草地大动干戈,战火会扩及加利西亚的农业区,因此,舍穆瓦将军惊恐万分地响应这场危机,特别是回应一九一二年秋俄国在华沙和基辅两地区的试验性动员。他下令局部动员(在波斯尼亚和加利西亚的五十万奥地利人),但无意动用他们。弗朗茨·约瑟夫皇帝忧心忡忡,在布达佩斯召开一场有康拉德、舍穆瓦、弗朗茨·斐迪南参与的军事会议,与会诸人全都同意什么都不要做。[9]这情况和一九一四年七月奥匈帝国会面临的情况(塞尔维亚挑战维也纳,俄、法两国站在塞尔维亚这一边)几乎一模一样。但一九一二年时奥地利的决定,比两年后会做出的决定,明显更为明智。布达佩斯会议推断,以奥地利如此薄弱的陆军,靠军力解决问题绝对行不通。

R+B作战计划——因应俄罗斯(R)的部队和因应巴尔干半岛(B)的部队,加上在这两者之间策应的一支机动预备队——表面上看来颇能因应新情势,但实际上掩饰了现代战争决定胜负之关键(运输工具、火炮、受过训练之步兵)的严重不足。因此,贝希托尔德把重点放在减少奥地利的损失,尽量保住奥地利的颜面上。基于此考虑,他公布一组不算苛刻且勉强保住面子的要求:领土得到扩大的巴尔干诸国必须“尊重奥地利的经济利益,与维也纳谈定贸易协议,保持通往(爱琴海、亚得里亚海)两海域之铁路、公路畅通无阻”。[10]贝希托尔德还让人意想不到地成为新独立的阿尔巴尼亚之父(使该地和其四个奥斯曼港口不致落入塞尔维亚之手),坚持要塞尔维亚继续当个内陆国,要靠新帕扎尔区的阻隔使塞尔维亚无法直接进入黑山和亚得里亚海。奥地利人控制新帕扎尔区这个八十公里宽的狭长地带多年,但一九〇八年,作为其吞并波斯尼亚后给予土耳其的补偿之一,已将它归还土耳其。这时奥地利人不由得处于一有点荒谬的处境,即试图捍卫正日渐消失之土耳其辖下欧洲省份的主权。贝希托尔德向奥地利代表团解释道:“我知道‘大家都说’奥斯曼帝国一瓦解,奥地利就该夺取新帕扎尔区,以阻止大塞尔维亚国的出现,但我们觉得如今这么做,代价会太高。”[11]一心想着实现其扩张天命的塞尔维亚,刚刚收复其在一三八九年黑鸟平原(Field of the Blackbirds)之役中被土耳其人夺走的所有领土,在这种情况下,要求让阿尔巴尼亚独立,乃是维也纳所能有的最好作为。[12]阿佩尔将军行走于波斯尼亚境内时,察觉到鄙夷之意:“在这里,就连村中愚夫愚妇都开始嘟哝‘破烂的老奥地利’——一如这里的报界;每个人都认为这个君主国衰弱、怕得发抖。”[13]

始终把塞尔维亚斥为微不足道的“猪与猪群之地”的弗朗茨·斐迪南大公,这时与舍穆瓦前往柏林,以取得德国保证在奥地利与猪群交战时支持奥国。柏林报界饶有兴味地打量这些忧心忡忡的奥匈盟友:“理论上,欧洲六大国平起平坐;但实际上,在民族特性、财力与经济实力、迅速动员能力、海陆军队素质上,有很大差异。”[14]民族特性乃是这几个项目里霍夫堡宫能在短期内改变的唯一项目,于是,一九一二年十二月,以爱说大话著称的康拉德,在弗朗茨·斐迪南的极力要求下复职,取代舍穆瓦。当初康拉德于“舍奈赫危机”期间遭解职的内情,这时也曝光,原来那是美景宫与霍夫堡宫所达成交易的一部分。弗朗茨·斐迪南原想要撤换外长埃伦塔尔和陆军部长舍奈赫,但皇帝坚持条件交换,以继续将陆军抓在手里。于是,弗朗茨·斐迪南同意康拉德下,舍穆瓦上,前提是皇帝愿意照斐迪南的意思撤掉舍奈赫,换上奥芬贝格。但一九一二年三月,三家匈牙利报纸揭露奥地利拟了最高机密的U计划(斐迪南大公欲入侵匈牙利、关闭其议会的一九〇五年计划),并指出该计划在由奥芬贝格拟定时,奥芬贝格就变成烫手山芋,即使是对斐迪南大公来说亦然。

U计划的曝光引发轩然大波,于是,一九一二年十二月,即上述交易谈成才一年,就不得不草草谈定另一项交易。皇帝将奥芬贝格解职,且不尽放心地召回康拉德。布罗施从美景宫指出,如果找别人来当,当然更好,但其他候选人全是“婆婆妈妈之徒”。舍穆瓦未做出一番成绩。他的声望不够高,压不住阵脚,在战争隐隐然即将爆发之际,必然总绾兵符的弗朗茨·斐迪南大公将需要康拉德当他的左右手。[15]法国驻维也纳大使馆觉得这场危机最有趣之处,乃是揭露了霍夫堡宫与美景宫无休无止的暗斗。披露U计划那三家报纸全领皇帝的薪水,这表示弗朗茨·约瑟夫刻意铲除奥芬贝格,“以打击弗朗茨·斐迪南和其党羽”。法国大使馆论道,这类耍阴使计的行径,不只降低奥地利高级军官的战斗力,也降低他们的素质。康拉德果然取代舍穆瓦出任参谋总长,但找不到人接替奥芬贝格。“没有优秀的军官愿意接陆军部长之位,”法国人指出,“近来,帝国陆军部被视为匈牙利的附属机构——事实确是如此——且如今大部分高级军官效忠于弗朗茨·斐迪南,不想冒着被他视为叛徒的风险接掌这一职务,因为皇帝太老,不值得把个人前途押在他身上。”[16]最后,博尔弗拉斯终于找到一位已快退休因而不在意前途之人:六十三岁,在皮尔森(Pilsen)的Skoda厂督造新火炮的亚历山大·克罗巴廷(Alexander Krobatin),一个无害且无能之人。[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