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最后的航行(第2/7页)

阿尔布开克貌似一个严酷的独裁者,但也有欢乐的时光。在果阿王宫的典礼大厅,他每天晚上都会坐下来,在喇叭声中与四百人一同用餐。每个星期天,果阿土著部队在王宫前方,在他们本土乐器的伴奏下表演。从锡兰运来的二十四头大象在总督面前游行,并在象夫的指挥下向他致敬。宴会期间,舞女在火把照明下载歌载舞。阿尔布开克内心里酷爱印度的景观、音乐和五光十色,他变得越来越本土化了。

印度大陆的强国容忍葡萄牙人的存在,因为他们处于印度大陆各帝国利益的边缘,但也对其严加监视。阿尔布开克以娴熟的技巧,与印度次大陆和更广袤的大洋的权贵们玩着外交游戏,纵横捭阖。毗奢耶那伽罗统治者派来的使臣被邀请参观葡萄牙军队的表演。葡萄牙方阵步兵在城市的街道武装游行,从使臣面前走过。使臣观看这盛大的阅兵,一连两个小时,一排排士兵列队行进,手执长枪,在笛子声和鼓声中如潮水般涌过。对这个使臣来说,所有欧洲人的相貌无疑都是一样的。他震惊地发现,葡萄牙兵力有一万多人。

在其他地方,阿尔布开克忙着管理葡萄牙统治下的马拉巴尔海岸的大小事务。虽然他不是个睚眦必报的人,但他粗暴直率的风格招致了很多敌意。他对代理商们的才干和品德非常鄙夷,曾玩世不恭地说:“他们不知道如何从市场上买到价值10雷阿尔的面包……陛下还不如忍受佛罗伦萨商人揩油,因为他们是天生的生意人,懂得生意经。”[9]反对他治理方式的小集团,尤其是在科钦的那一伙人,不遗余力地向曼努埃尔一世抹黑阿尔布开克。发回里斯本的每一包邮件都包含对阿尔布开克的激烈指责:总督是个危险的疯子、奴隶贩子、腐败的受贿者,正在中饱私囊,盗窃国王的财产。阿尔布开克知道自己遭到的攻击。他对曼努埃尔一世报告称:“这些人抓不到把柄的时候,就自己捏造。”他截获了一些写给国王的指控他的书信,肯定感到自己处境危险。他宣称,这些信的内容“让我大为灰心丧气……让我的白头发增多了一倍”。[10]最后他与反对派领导人安东尼奥·雷亚尔、洛伦索·莫雷诺、迪奥戈·佩雷拉和加斯帕尔·佩雷拉当面对质,将其中一些人随同香料舰队送回了里斯本。这个措施适得其反。

压制放纵不羁和满腹嫉妒的葡萄牙贵族、查处贪腐官员、努力应付国王那过多且朝三暮四的要求、任务太重而手中资源太少——阿尔布开克的力量也被逼到了极限。1514年年末的几个月里,在科钦,有人行刺他,这让他大感震惊。一个叫若昂·德尔加多的人,勇敢且鲁莽,因强奸一名当地女子而被关入监牢。他说服了一名在地牢上方的厨房工作的穆斯林奴隶,给总督的一道鸡蛋菜肴下毒。阿尔布开克得以幸存,但此事让他预感到了自己的死。他说:“他已经只是一袋稻草,每天都在奔向坟墓,时日无多;但他必须等待,不想死于毒药。”[11]下毒的奴隶认罪后,德尔加多被带到总督面前。德尔加多反正已经死路一条,无所畏惧,以惊人的坦率说,如果阿尔布开克知道他的敌人想害死他,那么或许还不知道他认为是自己的朋友的人当中,有多少其实是敌人。德尔加多被判有罪,被处以绞刑、开膛和斩首,但始终没有查明是谁在狱中向他提供了毒药。

1515年年初,新的远征已经准备就绪。计划是占领亚丁,进入红海,在红海西岸的马萨瓦建造一座要塞,然后进军吉达。阿尔布开克很清楚曼努埃尔一世的命令和指示,但后来远征未能成行。霍尔木兹事务打乱了他的计划。这座建造于岛屿之上的城市虽然向葡萄牙国王称臣纳贡,但对阿尔布开克来说仍然是需要解决的未竟事业。当初在1507年时,他攻打霍尔木兹失败,不得不撤退。霍尔木兹是印度洋的枢纽之一,是波斯湾贸易和马匹出口的轴心,但它的政局紊乱而动荡。它名义上的统治者是一个傀儡孩童国王,权力实际上掌握在首相及其氏族手中,他们常常用下毒或刺瞎双目的手段换掉国王。霍尔木兹有一群被废黜的前任国王,并且都已经瞎了,实际掌权的是各位维齐尔。

与总督在1507年打交道的那位维齐尔,瓦加·阿塔已经去世。他死后,发生了一场错综复杂的宫廷革命。当时的年轻国王被新维齐尔赖斯·努尔丁杀害了,努尔丁随后又废黜了另一个傀儡统治者图兰沙阿。后来,赖斯·努尔丁又被一个更残忍的亲戚赖斯·艾哈迈德排挤出去。艾哈迈德很可能是在波斯沙阿的保护下篡位的。这种可能性让葡萄牙人的位置岌岌可危。阿尔布开克由此决定,霍尔木兹比亚丁更重要,必须优先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