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黄金年代(第3/16页)

世界经济以爆炸性的速度增长着,进展之快,到60年代,已经形成前所未有的繁荣。50年代初期至70年代初期20年间,世界各地制造业的总产量一跃增加4倍之多。更有甚者,全世界工业品的贸易额则增长了10倍有余。而同一期间,全球的农产品总产量虽不及工业产品增幅惊人,竟也大量增加。这一回,农产量的增长,不像以往多靠新耕作面积取得,而是由于现有耕地生产力的提高。每单位公顷的谷物收获量,在1950—1952年和1980—1982年两个三年之间,增产达两倍,而在北美、西欧,以及东亚三地,则更激增两倍以上。同时,全球的渔业产量于再度萎缩之前,也跃增了三倍(World Resources,1986,pp.47,142)。

爆炸性增长的同时,却造成一项为当时众人所忽略的副作用,如今回首,却早已隐含着危险之势,即地球环境的污染,以及生态平衡的破坏。除了热心保护野生动植物的人士,以及其他人文及自然稀少资源的保护者之外,这两项问题于黄金年代极少为人注意。其中原因,自然是盛行的思想观念作祟,认为衡量进步的尺度,在于人类对自然界的控制力,控制越强,进步越大。社会主义国家尤其深受这个观念的影响,因此完全不顾生态后果,贸然为自己建立起一个就时代而言已属落后,以铁与煤为主的重型工业。但是即使在西方世界,旧有19世纪工业家所持的座右铭,所谓“哪儿有垃圾,哪儿就发财”之说(就是“污染即金钱”),也依然有着强大的说服力。对此深信不疑者,尤以筑路建屋的房地产界为主,再度在土地投机上发现了牟取暴利的机会。这条发财之路绝对不会出错,只要挑对了一块地,然后静坐守株待兔,土地价格自然就会直线上升而达天价。只要地点好,地产投机商几乎无须任何成本,即可摇身一变而成百万富翁。因为他可以以土地上未来的建筑物为抵押,向银行贷款,只要土地的价格持续上升(不管已建未建,有住户或空房),还可以一路继续地借下去。但是到了最后,高筑的债台及泡沫堆积的幻象终有破灭的一天,于是跟以往出现过的繁荣时期一样,随着房地产界连带银行的倒台崩溃,黄金年代画上了句点。终点来临之前,世界各地的许多都市,不论大小,都已因“开发殆尽”而告毁灭。旧有的中世纪大教堂都市文明景观,例如英国伍斯特(Worcester)、西班牙在秘鲁建立的殖民大城利马(Lima),都是被这股开发狂潮毁灭。因为当时东西两方当局都同时发现了一个解决房荒的妙法,就是将大量生产的工厂手段,应用于平民住宅的兴建之上,不仅完工快速,而且成本低廉。于是各个都市的郊外,便充斥着这类面目呆板、缺乏变化、样子咄咄逼人的大批高楼公寓住宅。60年代,恐怕将在人类都市化的历史上永远留下最具毁灭性十年的臭名。

事实上回顾当时的心理,众人不但对生态和环境毫无担忧之心,反而沾沾自喜,大有一种自我满足的成就感。岂不见19世纪污染的后果,如今已臣服于20世纪的科技进步及生态良心之下吗?1953年起伦敦市内禁燃煤炭,区区一举,岂不已将狄更斯小说中熟悉的雾都景象,那时不时席卷伦敦城的茫茫深雾,从此一扫而空?几年之后,岂不见鳟鱼又游于一度曾在那里绝迹的泰晤士河上游?乡野四郊,过去作为“工业”文明象征的一排排大量吞吐着浓烟的巨大工厂,如今岂不也为轻巧安静的新型厂房取代?交通方面,更有飞机场取火车站而代之,成为人类运输的典型建筑。随着乡间人口的疏散,新一批住户开始迁入,多数以中产阶级为主。他们涌向弃置的村庄农场,感到自己前所未有地更接近于大自然。

尽管如此,人类活动对自然造成的冲击极其深远,却是不容否认的事实。而且这方面的变化,并不只限于都市和工业;影响之深广,众人最后终于醒悟,即使农业活动也深受冲击。而这股冲击的影响,自20世纪中叶以来,越发显得明显。其中原因,主要是出于地层中石化能源的开发利用(即煤炭、石油、天然气等天然能源)。而自19世纪开始,就有人为这些能源的开采耗尽而担忧。事实上新能源却不断被发现,超过人类能够利用它们的速度。当然,全球能源的消耗量自然急剧增加,如1950—1973年间,美国一地的用量甚至迅猛增加了两倍(Rostow,1978,p.256,Table III,p.58)。黄金年代之所以金光灿烂,其中一个原因,是出在1950—1973年的整整24年间,沙特阿拉伯所产的原油每桶不到2美元。在那一段时间里,能源成本低廉得近乎可笑,而且更有日趋走低之势。说来矛盾,一直到1973年石油输出国组织的成员国终于决定提高油价,以反映汽车交通所能负荷的真正成本之后,以石油为主要燃料的运输方式大量增长的后果,才开始受到生态观察家们的认真注意及对待。但是为时已晚,汽车保有量多的大都会的天空已经灰蒙蒙一片,尤以美国的情况最为严重,首先最令人担忧的现象,就是都市里含混着黑烟的浓雾。除此之外,大量排出的二氧化碳等温室气体在1950—1973年之间足足增加2倍,这意味着这种气体在大气层中的密度以每年近1%的比例增高(World Resources,TableⅡ.1,p.318;Ⅱ.4,p.319;V.Smil,1990,p.4,Fig.2)。至于破坏臭氧层(ozone)的化学物质氯氟烃(chlorofluorcarbons)的产量,更呈惊人的直线速度增加之势。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时,氯氟烃的使用几乎等于零,但是到1974年,每年有30万吨以上的单一化合物(one compound),以及40万吨以上的他种化合物被排入大气层(World Resources,TableⅡ.3,p.319)。制造这些污染的罪魁祸首,首推西方各个富国,然而苏联也难推其责任。苏联的工业发展,对环境生态的破坏尤重,制造出来的二氧化碳污染,与美国旗鼓相当,1985年几乎达到1950年的5倍(就平均人口制造的污染而论,美国自然遥遥领先)。这段时间当中,只有英国一国,真正做到了降低居住人口人均二氧化碳的排放量(Smil,1990,Table I,p.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