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健锐营走出来的八旗后人 吴淑华口述(第3/5页)

3.我自己

吴:我家是地主,家里有一顷多地,在香山里头,还有三四处房子在城里边。解放后地就收了。解放前我老头在救济总署工作,比如说每月挣100块钱吧,一解放,工资降到40(元)。这么几口人就指着工资花了。那时候我已经有两个孩子了。

那时我们住在地安门东吉祥胡同11号,章伯钧住12号,正挨着我们家,他太太是北京妇女联谊会的副会长。注169有一年“三八”节,她让街道组织这几个胡同的妇女游了一趟行,由胡同里头走到地安门转一圈儿就回来了,那时候我就三十来岁嘛,游行完了以后她就把认字的六七个人留下谈话,剩下那五六十人都是不认字的家庭妇女,就都散了。我算认字的呀,她问我能出来工作吗?我说不能,我家里还有孩子,她说这样吧,这几个不认字的组成一个服务站,就是做衣裳,缝缝补补的那服务站,她说你呢就参加服务站工作,她问我会裁衣服不会,我说我不会,我哪儿会裁这西服衬衫什么的?我只会做简单的裤子。她就把一个南方浙江那边儿的人找过来,这人姓黄,她是有文化的,是妇女联谊会的会员,说让她成立一个服务站,找我给干活儿,我不会蹬机器、裁衣裳,就给她登记,领线哪,算工资呀,就干点这个。就在对门儿,也不耽误我弄饭什么的,反正就是没工资,也不算参加工作,我为的是慢慢儿找工作,这不是妇女联谊会么,要不我上哪儿找工作去?我认得谁呀?

后来说净干活也不成,还得学习,就去西四兵马司那个妇女联谊会,学习社会发展史。刘清扬给讲,她是妇女联谊会会长。李建生是副的,办公室主任。管行政的是杨钟健的太太是秘书长。注170我一个礼拜去一趟。

我婆婆不是地主么,她看我老出去,给共产党在一块,她害怕,就不满意,又没别的办法,就不给我看这个女儿小停,我又不能把小停锁到屋里,后来我出去,只要她(小停)一追我,我就把她痛揍一顿,因为我到西四一去就学习半天,如果不揍她,她走丢了怎么办,她奶奶又不管,结果她让我打得,得了个尿裤子习惯,我一换衣服,她以为我又要打她,她就尿裤子。

这样有一年多吧。杨钟健的太太说科学院有个全国科协是科联和科普两个单位,在文律街那儿。科联是学会,做学术报告什么的,科普出书,到处讲演,后来合了。我去的是科联。杨先生把我介绍到地质学会,算这个学会的干部,也兼管古生物学会的事儿。管开会发信、发通知,刻蜡版,这些事原先都是由教授们兼管着,我去了就上半天班,没什么太多事。学会在东河沿儿,我家住地安门,下午我就还干服务站的活儿去,在一边待半天儿,蜡版我也会刻了。后来数学会的干部岁数大了,不想干了,我就调到数学会去了,也是发信分信、登记什么的,一直到“文化大革命”。

我家那时房子多,有三十几间,让我婆婆给卖了,她后来就买了一套11间的,住在一起,我俩单过。我婆婆自己有房租,一个月300块钱,公公已去世,她一人花,挺好的。1952年我到地质学会时挣180斤小米儿,后来就挣工资了,工作不错,钱也愿意怎么花怎么花,愿意买点什么就买点什么。我老头原在粮食局,后来不是出身不好么,调到石景山新村粮店,他是财经商业学院毕业的,原来当会计。他是1981年死的。

到了“文化大革命”,科协干部就都到河南确山干校去了,我自己没带孩子去,那时我的大儿子在河南农业部干校,小儿子在东北兵团,二女儿在新疆当知青,剩一个老头子在石景山,家里没人都走空了。在干校他们说我是地主的儿媳妇,批斗,我给家里写信,就不说我挨斗,要不他们心里不踏实呀。我确实是地主的儿媳妇,可我就是干活吃饭,也没剥削也没雇过工,什么我也没干过呀,后来斗着斗着什么也没找着,也就算了。我就管给干校同志们带来的孩子们买个本儿呀,组织他们跳个绳什么的,后来又上食堂。待了二年多,干校就都解散了,都回北京了。

回到北京来,说是哪儿送走的还回哪儿去,我就回了数学会。我们数学会有三个干部,那两人都回来了,我在数学学报是编务,科协让我回数学所领工资,可数学所已经让人把我顶了。我就到微生物所的托儿所,有三十多个孩子,我管做饭,给孩子买东西,所长有病老不上班,我就替所长开开会。数学所有一个主编,他的编辑部和微生物所的托儿所挨着,他在那儿讲课就看得见托儿所,有一天下大雨,别的孩子都接走了,就一个男孩没接走,我就让别人都走了,我留下来看着,等着他爸爸来接,正好这个主编从这儿过,问我你怎么还不下班呢?他说:“像你这样什么事都要做到头儿的人还不多,我这编辑部的稿子正没人管呢,我得上院里说说。”我就这样又调回了编辑部,这是(19)81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