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勤行”的手艺张强口述(第3/7页)

我三姥爷,那是北京城里比不了的人,小老头,我没见过,敌伪时期以前就死了,那三姥爷的手艺!我大姥爷也是厨子,我二姥爷也是厨子,我老姥爷(老,北京话指最小的,即五姥爷)也是厨子,哥儿五个都是厨子,厨子李家嘛,一家全是厨子,数三姥爷手艺好。我三姥爷进过皇宫,见过溥仪呢还,过去那腰牌开始是四方的,上边还缠着一个火龙,西直门不是有城门么,一开城门你才能进去呢,早晨起来,做饭得早啊,四点钟就得走啊,谁给你开城门哪,就拿这个,一举,吊桥就撂下来了,西直门过去有吊桥啊,吊桥吊下来,城门开开他进去,然后再关上。后来换成圆的,上边也烫着金字,金字的一条龙,火龙,腰牌嘛。

定:他就每天早晨到皇宫做饭去?

张:不知道,没说过,就说做过饭,给溥仪做过。溥仪吃完以后问这是谁做的,说是西直门姓李的厨子做的。他从来不说皇上不好,现在一说就是厨子饭做得不好让皇上给杀了,他说没那么一说。

定:您那三姥爷手艺那么好跟哪儿学的?

张:不知道。

定:他带徒弟吗?

张:没有。五个姥爷都没听说过有徒弟,反正现在李门没有一个干厨师的,没有。像我大叔伯哥哥他们都没学,我大叔伯哥哥学的油匠,就是油漆工。那也是手艺活儿。你想慈禧修圆明园(应为颐和园——访谈者注)的时候,就那长廊,您看长廊上那画儿,没有一幅重样的。现在什么样我就不知道了。油工的话儿呢,就是给人(把画儿)勾出来,什么样的使什么彩。我大表哥早就去世了。那个活儿现在的人继承不了了,失传了。现在不能拆,一拆就瞎菜,拆了就盖不起来。我认识一个搞古建的老头,现在死了啊,住在西(直门)外,姓杜,叫杜长甫,人家是搞古建的,科班出身,故宫古建队原来不叫故宫古建队,它归谁管呢,它归北京市文化局管,后来成立的古建队,他讲话,咱们现在弄的东西,都不对,最简单的一个,老宅子,鲁迅博物馆,在阜成门里。老宅子不是前出廊后出厦么,前出头的廊子拆了以后,应该是十三根出头吧,来了一帮人,又画图,又照相,弄完了一看,十三根里头就一根是对的,对的这一根就是他弄的,他也没画图这个那个的。他到那儿转一个弯儿,就知道是怎么弄的,他说我怎么弄你们别管,你们弄你们的,我弄我的,他就弄了一根,弄完了一检查,有懂行的呀。就那一根是对的。人家一看这活儿,就知道是他弄的:这是杜长甫的。他师弟就不成,就干不过他,就那十三陵,有一个起脊的亭子,弄不上了,把他弄去了,他一看就知道,你那样不对,所以插不上,那都不能见钉子,插活儿啊。

定:三个姥爷该有一大堆孩子吧?其他的儿子呢?我是说跟您父亲一辈儿的。

张:啊,底下这伙人没有一个接(大厨)的。有学木匠的,有学瓦匠的。别的都是农民啊,过去赶大车,到西直门拉脚去,过去西直门不是货场嘛。货场就是日本时期的火车站,现在叫北站嘛。扛包去,干那个去啦。

3.父亲的绝活儿

定:您爷爷祖上的事呢?

张:我不清楚。我爷爷不知道是干吗的。因为我们老头(指父亲)在世的时候啊,从来不讲起家世,我们老头活着的时候没有讲过家世。爷爷那辈儿怎么回事,奶奶干什么的,爷爷那辈儿哥儿几个,哎,怎么着,他全没说过。

据我听说的话,我们老头因为不是这个家的人。我们老头本身家里没有人呀,是这家人抱养的。所以从不讲他过去的身世。他也不管,不管家里的事情。他挺有心计的一个人。嘿,我们老头年轻时长得漂亮,一米八的个儿。

定:(问张树林)你见过他父亲吗?

张树林:见过啊,大高个儿,那老头,那腰板直着哩,精神着哩。(一九)八几年才去世。

张:我父亲去世八十五,我母亲去世九十三。要是前20年,我们老太太活着,您要见着我母亲跟您说,您知道的就多了,一目了然了就。老太太明白着呢,她知道得一清二楚。

(我父亲)后来就说学了一份手艺,就是厨子。

定:您父亲的手艺是您三姥爷给他找的师傅是吗?

张:对。而且大部分都是我三姥爷教的。

定:您父亲是您三姥爷的侄女婿,怎么他倒跟着学了?倒没传儿子?

张:因为我爸爸那时候什么活儿没有哇,什么也不会干,什么也没的干,成天玩儿。据说是我爷爷有钱啊,玩儿,结了婚还是玩儿。什刹海钓鱼去,我都见过,那时候的小鱼葫芦小鱼罐儿,什么鱼签子鱼坠子的一堆,整天就玩儿。我们老头就会玩。有我大哥了还玩儿。后来我二姥爷说这怎么弄啊这个,说老这么玩儿也不是个事啊,你玩到几儿算一站呢,一家子啊。得了,学个手艺吧。就这么着我三姥爷给找了张本注7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