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马荣祥口述(第6/8页)

定(笑):海派嘛。你们伞兵剧团里有上海人吗?

马:没有。

定:全是北方人?

马:后来陆光的有。联勤的也有。李桐春就是北派。他唱关公老戏的话就是北派。他时常拿他们唱南戏的人开玩笑,说你们国语还没说好你就唱京戏。

定:您后来跟着马先生……

马:我没跟着马先生。

定:您没跟他同过台一块唱过戏吗?

马:就唱过一次《三娘教子》中的小孩。那还是在科班里。我出了科以后就没跟他。

定:您为什么不跟着他唱呢?

马:他用不到我啊,我那时候还小哪,马连良成名了能用小孩啊?刚出来毕业的都不行。马连良那班里四梁四柱注215那很考究啊,那不是开玩笑啊,丑有丑行,萧长华是小丑,小生有叶盛兰,还有袁世海他们这个。

定:那您觉得马连良的马派,它最好是好在哪儿呢?是不是因为有好多创新?

马:先别说创新,台风好。

定:啊,大家都这么说。

马:潇洒,创新。梨园那旧的那种,说咱们北京话,叫穷泡的那种唱戏的,都给免掉了。你说今天我这个靴子底儿,靴子底儿要白的,有的老底包的话,刷什么靴子,我就来个院子过道,我还刷靴子?别的班可以,马连良那个班不行。你要靴子不刷白了,这护领也要白的,这护领搁头里这儿连油什么的,唱完戏往包袱里一搁就完了,底包啊,谁还回家洗这护领呢?马连良马先生他要求你:“靴子,你要给我弄得白白的,护领要洗得白白的,我给你加钱。”你十块钱的份是吧,我给你十二块,专门是刷靴子也行。这是马连良马先生的长处,这样的话呢,就是花好绿叶陪。你光马连良一朵花,四梁四柱是那个穷泡子样,你怎么看?你马连良衣服很干净,靴子很干净,旁边(角色的)靴子底儿全是脏的,那不行。舞台的东西要整个一个画面的东西。

定:明白了,马先生的潇洒是大家都知道的,他是自己创出来的这个流派吗?

马:本身就是有,他带来的就是那个天赋。再说一句干什么的话,谁也学不了马连良那个天赋。不单说马连良的天赋,谭富英的天赋我们也学不到。余三爷余叔岩的天赋我们更学不到。余叔岩那种“嗖”音儿,湖北中州韵的“嗖”音儿,我们学不到,他本身是湖北人,他一张嘴:“很惨哪”,他一张口:“很惨(cān)哪”,这就是湖北中州韵的味儿。他自然就带出来,学不到。所以你学一个好角儿,为什么说有人是学谭鑫培,谭鑫培穿什么戴什么他都要,他穿什么他穿什么,他戴什么他戴什么,他抽烟他也抽烟,他喝酒他也喝酒。

定:那他也学不到。

马:对。马先生那潇洒劲儿谁学得了?谭富英那嗓子谁学得了?学不了,那是天赋。张学津他再唱马派,他也是王少楼的味儿。我们这行有个规定好像是,假设你小时候跟我学戏,我唱的什么味儿,你就是什么味儿。将来你唱到老,也有我的味儿,你再改也改不了。由小时候学戏,印象最深了。

定:马先生从很年轻的时候就那么潇洒吗?还是他慢慢练出来的?

马:也有点练出来的,他喜欢研究,创新。

定:说明他审美的层次还是比较高是吧?

马:对,这人哪,一个好角儿,他自己就是,把这个角色啊,天天儿唱来唱去,慢慢慢慢就把这一出戏里边最精华的,最精华的唱出最精华的来。一遍不行两遍不行,我老唱老唱,就说唱得烂熟烂熟的了,精锐就出来了。我学戏,一个腔你学不会,唱!一遍不行再唱,唱到十遍以后你一定会了。

后来是因为他打官司,去“满洲国”被打成了汉奸。

定:打什么官司我还真不知道。

马:马连良代表日本皇军到“满洲国”访问团哪,这你们都不晓得?历史你们都不知道。

定:谁给我们讲这个呀!

马:马连良代表日本,去“满洲国”,去东北嘛,慰劳日本人,回来以后就说马连良是汉奸。后来就有回教的大人物白崇禧跟政府说,他是一个唱戏的,他做什么汉奸了?日本人叫他给日本人唱戏,他不唱,在敌伪时期可以吗?你能反抗日本吗?抗战胜利了马连良是汉奸了,那你们国民政府那时候干什么去啦?不把马连良接走?注216国民党也有好处,也有坏处。共产党也有好处,也有坏处。毛泽东就这样好,全国一律讲国语,不准你讲家乡话。

定:国民党的好处是什么,坏处是什么?

马:好处你拿钱就能升官啊,买官嘛,使银子嘛,对不对?清朝时候就使银子买官嘛。

定:坏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