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马荣祥口述(第5/8页)

定:您什么时候发现没有希望了,所以到美国去?

马:蒋介石一死我就去了。

定:蒋介石一死您觉得没有希望了?

马:蒋介石死了我才去的。京剧没有发展,台湾的京剧没有发展,没饭辙呀,没人看戏呀,没人请你。不是“国家”培养的你怎么办啊?后来陆海空四个剧团并成一个剧团,好的留下,不好的您走人,早晚是这么一下子。从剧团里我退役,我胃不好,就退役了。从北京来的两个伞兵也退役了,人家到美国去发展。

定:那两个伞兵退役到美国,您也跟着?

马:老乡嘛。那时候我在伞兵唱戏的时候他们都很欣赏,对我都很好,说马荣祥不要唱戏了嘛,台上也挣不了多少钱,这个那个的,就把我弄到美国去了。弄个聘书就弄到美国去了:“你可以教教戏,咱们在一块儿做做生意。”我说我没有钱做生意。我在台湾赚了不少钱,让我太太给糟掉了。

定:我没听懂,什么叫糟掉了?

马:糟掉,糟,你不懂啊?家让你给糟了。吃喝玩乐,打牌输钱,这不就糟了吗?

定:噢,糟蹋了。

马:让我太太给糟掉了。第一个糟掉,第二个她很顾家,顾她们家。后来我到美国,这儿的房子都让她给卖了,我说钱呢?没了。后来回台湾我租房子住。我那房子要是不卖的话现在值两三千万。

定:到美国也唱戏吗?

马:没有唱戏,美国是票友在那儿好玩,清唱。我去美国三十几年,在美国待了33年。

定:您在美国什么地方?

马:洛杉矶。

定:您在美国三十多年一直在洛杉矶?

马:没有,先在华盛顿DC。马里兰嘛。

定:您在美国那33年您是做什么?

马:我们三个北京老乡,三个人,做杂货,台湾来一船杂货我们吃下来,搁到我们的库房里,我们往中国餐馆各商店去送。

定:哎哟干这个呀?

马:他们两个会英文,我不大会英文,我刚去呀我就帮他们在库房清点今天出多少货进多少货,剩几个钱,后来说剩几个钱咱们这干货啊不做了,让给别人好了,我们又赚一点钱,就开餐馆。烤肉跟卖菜,两处,我剩的钱少啊,我到美国他们让我拿钱我没多少钱,我只有一千四百块美金。

定:您这一段够苦的,马崇年他们在北京好歹每月拿着京剧院的工资,就唱戏呗。

马:我从台湾这儿退休到美国去,我在台湾还有退休金,我现在美国也有退休金。也不是不错,凑合着过吧。

定:啤酒您愿意喝吗?

马:不喝,现在就抽根烟斗,在票房里有时候抽根烟。我回来以后就感觉要赶上美国的一切,还要15年到20年。

现在美国的房子钱全归我女儿管了,我也不管,你爱怎么花怎么花,反正我撑死了再活到九十岁不得了了,上帝给不给你活到九十岁,活到九十岁你把我烧也好埋也好随便你,反正人一死就完了嘛。你爱怎么过怎么过,钱,你自己量体裁衣,她也不结婚,就那么打光棍,她们那同学,大华小学的同学,大华中学的同学,不是离婚的离婚,就是没结婚的就没结婚,凑七八个女孩子一天到晚,一来就请我吃饭。

定:您就这么一个女儿?

马:对。头里有一个男孩子死掉了。

定:他们也没学您的唱戏?

马:没有没有没有。小孩子就是读书,她现在做的事就是美国学校,她在美国学校毕了业以后就招考到台湾来,正好她又不想在美国待,她就回来,因为她舅舅阿姨全在台湾。

定:您现在还去票房帮忙哪?

马:我闲着也没事啊,有时候好的时候他们就给我五百一千的。有时候不好就五六百,好就一千多,看人多少么,你到这儿来清唱的人多,就多给钱嘛。礼拜一去一次,礼拜四去一次,礼拜六去一次,老板很好,说你也没事,你在家闲着也是闲着。事实我在家也没事,刨去一天看电视,跟央视四台干上了。昨天礼拜一我到票房去帮忙。

4.说京剧

定:咱们北京那些京剧的精华,有没有带到台湾来呀?

马:这京戏京戏,在台湾原来叫平戏,管北京叫北平嘛,平剧,这京剧就代表北京了,你不是北京人,不是北京话,不是北京味儿,你就不能唱京戏。

定:那不是上海人也唱得挺好的么?周信芳他们不都是上海的吗?

马:您仔细听,它总有上海味儿,那看你懂是不懂了。周信芳也唱《四进士》,马连良也唱《四进士》,你听听到了儿哪个好?周信芳年轻时有一点,你唱这个我也唱这个,你唱那个我也唱那个。马连良就是你要唱《徐策跑城》,我就不跟你唱这个,你要唱《萧何夜下追韩信》,我也不跟你唱这个。南方人唱京剧就是胆子大。我们这行有这么一句话,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你胆大你什么都敢唱,不管你观众认不认哪,北京人不行,北京人唱戏,哎哟这出戏我得弄好了我再唱,我不动也不能乱动。北京有个惧呀,有个怕呀。南方人上海人,长江以南唱京剧的人都胆子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