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之六(第11/15页)

【原文】“凡厥庶民,有猷有为有守,汝则念之。不协于极,不罹于咎,皇则受之。而康而色,曰:‘予攸好德。’汝则锡之福,时人斯其惟皇之极。

【直解】有猷,是有谋虑。有为,是有干才。有守,是操守廉洁。念,是眷念。罹字,解做陷字。咎,是过恶。受,是不弃的意思。康,是安和。福,指爵禄说。箕子告武王以造就人才之法,说道:“君能建于上,固足以感化乎下矣。然人之资质有高下,观感有浅深,若不委曲而造就之,则无以使之尽归于皇极。故凡此庶民之中,有识见会谋事,有才力能干事,又且操守廉洁,义不苟取。这是上等的人才,入可以辅佐朝廷,出可以宣力四方者。汝不但宠以爵禄而任用之,尤当加意眷念,常常记在心上,不可忘也。又有一般人,质有所偏,虽未能合乎皇极中正之理,却亦不敢放纵为非而陷于过恶。这是中等的人才,进之则可与为善,弃之则或流于恶。人君也须包含容受,设法教育,不可便拒绝了他。若他能感容受之恩,而加进修之力,虽未必翕然丕变,纯然有得,但观其色之安舒和悦,而近于有道之容,发于言则每每自说我能好德,而喜谈乐道之不置,这等便是向上学好的人。汝于此人,便当加之以爵禄而锡之以福。盖天下之人,上等者少,中才者多,造就作养,皆得其用,固不必责备而过求之也。夫既有因才之教,而又有彰善之典,将见惟时庶民,皆奋于感恩,乐于从善,斯能悉归于惟皇之极,而所谓锡汝保极者在是矣。人君欲造就人才,以化成天下,可不于此加之意哉!”

【原文】“无虐茕独,而畏高明。

【直解】虐,是轻弃的意思。茕独,是孤寒无依的人。高明,是势位尊显的人。箕子又说:“人君之于臣民,固当有造就之法,而其行法,又不可有偏私之心。盖庆赏之典,施于善良,黜罚之法,加于邪恶,惟当观其所行之善恶,岂宜论其势分之类崇卑。但有能好德而趋于皇极的,便是善人,便当念之受之,而锡之以福,虽是身世孤寒茕独的人,亦不可以其微贱而轻弃之也。若有比德而悖于皇极的,便是恶人,便当夺之黜之,而加之以法,虽是势位烜赫高明的人,亦不可以其尊显而畏惮之也。夫茕独者,人之所易虐也,而劝善之恩及焉,则非茕独者可知矣,人又何惮而不为善。高明者,人之所易畏也,而惩恶之法加焉,则非高明者可知矣,人又何恃而敢为恶。此王者之道,所以为至大至正,荡荡平平,而能造就臣民也。”

【原文】“人之有能有为,使羞其行,而邦其昌。凡厥正人,既富方谷。汝弗能使有好于而家,时人斯其辜。于其无好德,汝虽锡之福,其作汝用咎。

【直解】人、正人,是都指在官之人说。羞字,解做进字。昌,是盛谷,是善。好,是和好。辜,是罪。箕子又说:“国事在于任人,人才最为难得,为君者不可不爱惜而成就之。如在官之人,有优于才能,足以应务的;有长于施为,足以任事的。这等的人,在己每自负其长,而于俗或致乖迕;在人恒忌其所有,而违之或俾不通。必须在上者,鼓舞振作他,使之加修其行,而尽展其才,庶几人乐为用,百务修举,而邦国有昌盛之休矣。然不但如此,凡有所资而后劝者,中人之情也。若此在官有能有为的人,又必使他俸禄优厚,有所仰给,不以内顾累其心,然后可责其进行而为善。苟廪禄不继,俯仰不给,不能使其和好于家,则此人之心,亦将夺于身家之谋,虽有才能,何暇为国尽力,且不免于罪戾矣,况望其能为善乎?此所以不可不富之也。然富乃所以养贤而非可以滥及。苟徒以其在官之故,于其无能无为而不好德者,汝亦槩与之以禄焉,则为汝滥用咎恶之人,而反贻害于邦国矣,此又汝之所当戒也。”

【原文】“无偏无陂,遵王之义;无有作好,遵王之道;无有作恶,遵王之路。无偏无党,王道荡荡;无党无偏,王道平平;无反无侧,王道正直。会其有极,归其有极。

【直解】这一章是将皇极的道理敷衍为训辞,使为臣民者,都歌咏之以消其邪罔,而归于中正。其辞都谐音韵,如今之箴颂诗歌一般。无字,都是禁止之辞。偏,是不中。陂,是不平。作好、作恶,是好恶不顺自然,而有心以为之的意思。党,是不公。荡荡,是广远。平平,是平易。反,是倍常。测,是不正。会,是会合。归,是归宿。箕子说:“王者以大公至正的道理建极于上,以为臣民法则,又衍为训辞以告之说道。这皇极的道理,本是人人可以遵行的,但人往往为私意间杂,则其意念便不公平,而处事亦不停当,便与皇极的道理相背了。凡尔臣民,其存诸心者,无或不中而至于偏,无或不平而至于陂,惟当遵王者所行的正义而与时宜之可也。无有意以为好,而纵一己之私喜,惟当遵王者所行的正道,而好所当好可也。无有意以为恶,而纵一己之私怒,惟当遵王者所行的正路,而恶所当恶可也。其见诸事者,无或偏而不中,党而不公,以自流于狭小,试观王者之道,何其荡荡然示人以广远也;无或不公而党,不中而偏,以自沦于倾邪,试观王者之道,何其平平然示人以坦夷也;无或反而倍常,侧而失正,以自累于私曲,试观王者之道,何其正大直率,示人以无私也。夫王义、王道、王路,本是天下固有的道理,只为私意间隔,遂与这道理相违,而不能会合为一。若是性情不偏,好恶都正,则意念所向,与君上所建之极,相为融会,就如水之会流一般,将合异为同矣。荡荡、平平、正直,也是天下同有的道理,只为私事迁移,逐与这道理相背,而无所归宿。若是中立无党,又能守常持正,则日用常行与君上所建之极,相为依归,就如水之归海一般,皆得其所止矣。尔为臣为民者,只是克去己私,便可以同进王道,由是而保极锡福,都在于此。此敷言之训,所以使人吟咏自得,而引天下同归于皇极者也。夫王者既以身建极而端化原,又设教以造就其才,又敷言以感动其心,其惓惓于天下臣民者,意何切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