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议礼前后之影响(第5/7页)

世蕃伏诛,时已四十四年,阅年余,帝亦崩矣。终帝之世,奉道不懈。四十一年,严嵩已败,而是年十一月,分遣御史求方书,时江西丰城县方士熊显,进法书六十六册,诏留览,赐显冠带。命御史姜儆、王大任分行天下,访求方士时陶仲文已死。及符箓秘书,阅二年还朝,上所得法秘数千册,荐方士唐秩、刘文彬等数人。儆、大任俱擢侍讲学士,秩等赐第京师。时严嵩既罢,蓝道行亦被谴,宫中数见妖孽,帝春秋高,意邑邑不乐,中官因设诈以娱之,尝夜坐庭中,获一桃御幄后,左右言:“自空中下。”帝喜曰:“天赐也。”修迎恩醮五日。明日,复获一桃,是夜,白兔生二子。帝益喜,谢玄告庙。未几,寿鹿亦生二子,廷臣表贺。帝以奇祥三锡,天眷非常,手诏褒答,事在四十三年。明年六月,睿宗原殿东柱产金色芝一本,帝大悦,告于太庙,百官表贺。因建玉芝宫。十一月,奉安献皇帝、后神主于玉芝宫。

帝久不视朝,深居西苑,专意斋醮,督抚大吏争上符瑞,礼官辄表贺。廷臣自杨最、杨爵得罪后,无敢言时政者。四十五年二月,户部主事海瑞独上疏言之,是为嘉靖朝最后建言之名疏,读之可以结嘉靖间士大夫敢言之局。疏略曰:“陛下即位初年,敬一箴心,冠履分辨,天下欣然望治。未久而妄念牵之,谓遐举可得,一意修真,竭民脂膏,滥兴土木,二十余年不视朝,法纪弛矣;数年推广捐纳事例,名器滥矣。二王不相见,人以为薄于父子;以猜嫌诽谤戮辱臣下,人以为薄于君臣;乐西苑而不返,人以为薄于夫妇。吏贪官横,民不聊生,水旱无时,盗贼滋炽,陛下试思今日天下为何如乎?古者人君有过,赖臣工匡弼,今乃修斋建醮,相率进香,仙桃天药,同辞表贺。建宫作室,则将作竭力经营;购香市宝,则度支差求四出;陛下误举之而诸臣误顺之,无一人肯为陛下正言者,谀之甚矣。且陛下之误多矣,其大端在于斋醮。斋醮所以求长生也,自古圣贤垂训,修身立命,曰顺受其正矣,未闻有所谓长生之说。陛下受术于陶仲文,以师称之,仲文则既死矣,彼不长生,而陛下何独求之?至于仙桃天药,怪妄尤甚,昔宋真宗得天书于乾祐山,孙奭曰:‘天何言哉,岂有书也?’桃必采而后得,药必制而后成,今无故获此二物,是有足而行耶?曰天赐者,有手执而付之耶?此左右奸人造为妄诞以欺陛下,而陛下误信之以为实然,过矣!陛下又将谓悬刑赏以督责臣下,则分理有人,天下无不可治,而修真为无害已乎?太甲曰:‘有言逆于汝心,必求诸道;有言逊于汝志,必求诸非道。’用人而必欲其惟言莫违,此陛下之计左也。即观严嵩,有一不顺陛下者乎?昔为同心,今为戮首矣。梁材守道守官,陛下以为逆者也,历任有声,官户部者至今首称之。材三为户部尚书:第一次以忧去,在嘉靖十年;第二次忤郭勋,帝令致仕去,在十七年;第三次亦忤勋,屡为所劾,又以醮坛需龙涎香,材不以时进,帝衔之,遂责材沽名误事,落职闲住,归,旋卒,在十九年。然诸臣宁为嵩之顺,不为材之逆,得非有以窥陛下之微,而潜为趋避乎?即陛下亦何利于是?陛下诚知斋醮无益,一旦翻然悔悟,日御正朝,与宰相侍从讲求天下利害,洗数十年之积误,使诸臣亦得洗数十年阿君之耻,天下何忧不治?万事何忧不理?此在陛下一振作间而已。释此不为,而切切于轻举度世,敝精劳神,以求之于系风捕影,茫然不可知之域,臣见劳苦终身而无成也。”此疏直攻帝失,尤切指玄修,中帝所最忌,为自来所不敢言,竟未遭大谴,殆亦帝临终有悔萌矣。

帝得疏大怒,抵之地,顾左右曰:“趣执之,无使得遁。”宦官黄锦在侧曰:“此人素有痴名,闻其上疏时,自知触忤当死,市一棺,诀妻子,待罪于朝,僮仆亦奔散无留者,是不遁也。”帝默然,少顷,复取读之,为之感动太息,留中者数日,尝曰:“此人可方比干,但朕非纣耳。”会帝有疾,烦懑不乐,召徐阶议内禅,因曰:“海瑞言俱是。朕今病久,安能视事?”又曰:“朕不自谨惜,致此疾困,使朕能出御便殿,岂受此人诟詈邪?”遂逮瑞下诏狱,究主使者,寻移刑部论死。狱上,阶力救,奏遂留中。是年十二月帝崩,穆宗即位,次日即释出。

帝求仙而身日病,病久,忽欲南幸兴都取药,徐阶力谏而止。四十五年十一月,服方士王金等所献丹药,病遂甚。时方士至者日众,帝知其妄,无殊锡。王金思所以动帝,乃伪造诸品仙方,与所制金石药同进,其方诡秘,药性燥,非服食所宜,帝御之,稍稍火发,病遂不能愈。十二月庚子,十四日。帝大渐,自西苑还乾清宫,是日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