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景泰即位后之守御(第4/4页)

王直率群臣上言:“也先求成于我,请还乘舆,此转祸为福之机,望陛下俯从其请,遣使往报,因察其诚伪而抚纳之,奉太上皇以归,少慰祖宗之心。”帝曰:“卿等言良然,但前后使者五辈往,终不得要领。今复遣使,设彼假送驾为名,来犯京师,岂不为苍生患?贼诈难信,其更议之。”已而阿拉使复至,胡濙等复以为言。于是帝御文华门,召廷臣,谕以宜绝状。直又对曰:“必遣使,无贻后悔。”帝不悦曰:“朕非贪天位,当时见推实出卿等。”尚书于谦从容曰:“天位已定,宁复有他?顾理当速奉迎,万一彼果怀诈,我有词矣。”上乃顾谦改容曰:“从汝从汝。”议遂决。时礼科给事中李实慨然请行,以实为礼部右侍郎,大理寺丞罗绮为少卿,及指挥马显等,令赍玺书谕瓦剌君臣。时在景泰元年六月。以二十七日己亥,实等奉使,至七月初七日己酉,实等至瓦剌营,也先既见,读玺书毕,乃导谒上皇。时上皇仍居伯颜帖木儿营,惟袁彬、哈铭侍,实等见上皇泣,上皇亦泣,因问太后、皇上,又问二三大臣,泫然曰:“处此逾年,始见卿等。”实等颇以上皇前宠王振太过,以致蒙尘,请还京引咎自责。上皇意不怪。《实本传》:实使时失上皇意,后以居乡暴横,斥为民。

实等既行,脱脱不花及也先所遣使皮儿马黑麻等复至趣和。诏礼之,赐之宴。使者言于馆伴曰:“昨知院使来,朝廷使人偕往。今吾等乃汗及太师所命,若不报使,事必不济。”胡濙等奏其语,廷议请简四人往,帝命俟实还议之。及使者将返,王直等固请报使,庚申,七月十八。遣右都御史杨善及工部侍郎赵荣为正使,以都指挥同知王息、锦衣卫千户汤允绩副之,赍金银书币以往。濙等言:“上皇在瓦剌久,御用服食,宜付善等随行。”不报。未几实还,述也先语云:“迎使夕来,大驾朝发。”廷议请更遣大臣。帝曰:“杨善既去,不必更遣,但以奉迎意致也先,即令善迎归足矣。”

景帝之于上皇,始终无迎驾之说致也先,其不欲上皇之归,自是本意。但其阻上皇之归,乃纵令诸将奋勇御敌,而不与敌和,使敌失贡市之利,则愈阻驾返而敌之送驾愈急矣。宋高宗之不迎两宫,乃日日言迎驾,日日言求和,杀猛将以媚敌,输厚币以饵敌。敌以为一失两宫,中国未必帖服如是。此其冒屈已迎驾之名,而行其恋位忘亲之计,蹙国土,堕国威,均无所惜。故景泰之较宋高宗,其功罪不可以道里计也。英宗被掳而明犹全盛,景帝之不负祖业,不涉阴险,实明宗社之福矣。

太监《兴安传》:“也先遣使议和,请迎上皇,廷议报使,帝不怪,令安出呼群臣曰:‘公等欲报使,孰可者,孰为文天祥、富弼?’词色俱厉。尚书王直面折之,安语塞。及遣李实往,敕书不及迎上皇,实惊走白内阁,遇安,安复诟曰:‘若奉黄纸诏行耳,他何预?’”此李实初使时未有迎驾敕也。实未返而杨善继往,仍非迎驾专使,迨实返而议遣迎使,帝终不使,但令善口述奉迎,即由善迎回足矣云云。愈不欲迎驾而驾返愈速,竟以杨善口语而得之。《善传》又言:“也先曰:‘敕书何以无奉迎语?’善曰:‘此欲成太师令名,使自为之,若载之敕书,是太师迫于朝命,非太师诚心也。’也先大喜。”此又见迎驾之终无敕语。《史》以此归功于善之辞令,辞令特实力之外表耳,不有主战之君相,戮力之诸将,敌岂口舌所能挫?此古今论交涉之标准也。

王直等诸臣多言宜遣奉迎专使,帝不得已,乃从群臣议,乃遣实往报,既而曰“俟善归议之”,卒不遣。己巳,七月廿七。善至瓦剌,时瓦剌即在鞑靶之地,故往来甚速,善与也先问对,备详《善本传》中。次日即见也先,竟许善请。《善传》又言:“知院伯颜帖木耳劝也先留使臣,而遣使要上皇复位。也先惧失信,不可,云云。”也先果守信如此耶?盖一要请而中国即不奉迎耳。又次日,也先引善谒见上皇。又二日,八月初二日癸酉,上皇即发自瓦剌。此皆《景帝纪》所书之日,盖使至瓦剌,四日而以上皇归,迎驾为莫大之事,四日为至短之期,口语无敕为至轻简之举动,一时或称杨善之能不辱命,或称也先之前倨后恭,而于景帝则惟见贪位拒兄之失,不知其能任将相,力战自强,功在列祖列宗,以后之国祚,倍于以前而又过之,谁之功也?

《明史·瓦剌传》:“也先设宴饯上皇行,也先席地弹琵琶,妻妾奉酒,顾善曰:‘都御史坐。’善不敢坐。上皇曰:‘太师着坐便坐。’善承旨坐。即起,周旋其间。也先顾善曰:‘有礼。’伯颜等亦各设饯毕。也先筑土台,坐上皇台上,率妻妾部长罗拜其下,各献器用饮食物。上皇行,也先与部众皆送,约半日程,也先、伯颜乃下马伏地恸哭曰:‘皇帝行矣,何时复得相见?’良久乃去,乃遣其头目七十人送至京。”是为上皇返跸,终景泰守御之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