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牢笼(第2/3页)

公元363年,波斯人一支仁慈的箭终结了这个人奇特的生涯。

对于这位最后的,也是最伟大的异教统治者而言,这可能是最好的结局。

倘若他再活得长一些,他的宽容力和对愚昧的憎恨,也许会把他变成那个时代最专制的人。这时在医院的病榻上,他可以坦然地说,在他统治时期没有一个人因为个人见解不同而遭到处决。然而对于这种仁慈,他的基督徒臣民却报以永久的仇恨。他们宣扬说,皇帝是被自己军中的一个士兵(一个基督徒士兵)用箭射死的。他们精心谱写了赞歌来赞美那名凶手。他们还描绘了朱利安临死前是怎样承认自己做法的错误,怎样承认基督的神权。为了诋毁这位生活清苦、全心全意为百姓谋福利的正人君子,他们把4世纪词汇库中丰富的肮脏字眼几乎全都加在了他的头上。

当朱利安被抬进坟墓时,基督教的主教们终于可以把自己看成帝国真正的统治者了,他们立即开始清理欧洲、亚洲和非洲的每一个角落,摧毁那些反对自己统治的势力。

公元364年到378年,在瓦伦丁尼和瓦伦斯两兄弟统治时期,通过了一项法令,禁止所有的罗马人向他们旧有的神灵祭献牲畜。如此一来,异教的教士失去了收入来源,被迫另谋生路。

但这些规定还算是温和的呢。狄奥多斯皇帝的法律规定,所有的臣民都得接受基督教,而且还必须遵照天主教形式的法律。他自己则自命为天主教会的保护人,并使它独霸了人们的精神世界。

法律公布之后,所有坚持“错误观点”的人——就是那些坚持自己的“愚蠢的异端邪说”的人,那些仍旧忠实于“可耻教义”的人,将会由于故意违抗法律,要被流放或处以死刑。

从那时起,旧的世界迅速地走向最后的灭亡。在意大利、高卢、西班牙、英格兰,异教的庙堂几乎被毁废无存。这些庙堂不是被人拆掉,用拆下的石头去修建桥梁、道路、城墙和水渠,就是经过改造成了基督徒的聚会场所。自从罗马共和国建立以来,积累下来的成千上万的金制、银制的神像,都被明目张胆地没收或者私自盗窃,剩下的则被碾成了粉末。

新的世界帝国

亚历山大城的塞拉佩恩神庙,是一座有着600多年历史的庙堂。希腊人、罗马人和埃及人一直对它都非常崇敬。然而,在这个时候,它也被夷为平地。那里还有一座大学,自从亚历山大大帝创建以来,便闻名于世。它继续教授、解释各种古老的哲学,从未间断,因而吸引了来自地中海沿岸各地的大批学子。这所大学没有遵照亚历山大主教的谕旨被关闭,但是主教手下的教士们却自己动手了。他们闯进教室,处死了柏拉图学派最后一位伟大教师希帕提娅,还把她残缺不全的尸体扔到大街上喂狗。

在罗马,情况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朱庇特的神庙被关闭了,古罗马宗教信仰的经典《古罗马神言集》被付之一炬了,首都成了一片废墟。

在高卢,在著名的图尔斯主教领导下,原先的天神被宣称为基督教中恶魔的前身,所以供奉它们的庙宇都必须从地球上消失。

在偏远的乡村,农夫有时候会冲上来保卫他们爱戴的天神,于是就会有军队奉命过来,用斧子和绞刑架平息这类所谓的“撒旦的暴乱”。

在希腊,破坏工作的进程要缓慢一些。但是到公元394年,奥林匹克运动会还是被废除了。这个希腊人生活的中心(此时已连续存在了差不多1180年之久)既然已经不复存在,其他事情相对而言就容易多了。哲学家被一个接一个地驱逐出这个国家,最后,遵照查士丁尼皇帝的旨意,雅典的大学也被封闭了,维持学校运转的资金自然也被全部没收。硕果仅存的7位教授失去了生计,只好出逃到波斯。波斯皇帝倒是热情接待了他们,而且还让他们平平安安地享受晚年,恩准他们玩新奇的印度游戏——下棋。

在5世纪的前半期,克里索斯托大主教已经能够毫不夸张地宣称,过去那些作家的著作和哲学家们一起,都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西塞罗、苏格拉底、韦尔吉尔和荷马早就被人遗忘在地窖和阁楼里了(更不必说那些被正派基督徒痛恨的数学家、天文学家和物理学家了)。要过600年之后,他们才能够重见天日,而在这段时间里,整个世界只能凭借着这些神学家赏赐的精神食粮过活。

这是一份奇怪的减肥食谱,绝不是一个均衡的食谱(套用医学行话来说)。

基督教会虽然战胜了异教的诸多敌人,但是仍然面临着很多严重的磨难。那些吵着要给古代的神灵烧香的高卢和卢西塔尼亚的贫苦农夫,倒是可以轻而易举地制服他们,让他们闭嘴。这是因为他们是异教徒,而法律是站在基督徒一边的嘛。然而,奥斯特罗哥特人、阿拉曼尼人和朗哥巴德人各执己见,争论是亚历山大教士阿里乌关于基督本质的说法对呢,还是阿里乌的死敌、亚历山大主教阿塔那修斯的说法对;朗哥巴德人和法兰克人对基督和上帝是“完全一样”还是仅仅“相像而已”争论不休;汪达尔人和撒克逊人在辩论,聂斯特利说的“圣母马利亚是‘基督的母亲’而不是‘上帝的母亲”’究竟对不对;伯艮第人和弗里西人在纠缠耶稣是否具有双重本质,即是不是半人半神。这些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野蛮人现在已经皈依了基督教,虽然在观念上有点稀里糊涂,但还是教会忠实的朋友和坚定的支持者,所以绝不能将之革出教门来处罚他们,也不能用永恒的地狱之火恐吓他们。对他们只能委婉地说服,然后用宽厚的仁爱和奉献把他们带回到正道中来。但是首先要让他们有明确的教旨,明白什么是应该坚持的真理,什么是必须反对的错误,才能够彻底解决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