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崎太太的巴黎(第3/6页)

活干得差不多了,最后我正打算制作加入票价的最终报价单时,两位前辈来叫我一起吃饭。两位都比我早一年进公司,都是女性。说是昨天我替其中一位做的本该她负责的繁琐的报价单获得了相当大宗的订单,所以作为答谢,要请我吃饭。她还说,今天去的那家餐馆,两个人吃两份的话,菜量稍嫌大了一些,恰好木崎君吃得少,点两份就够三个人吃,很幸运不是?

“其实我吃得也不少。”

“是吗,看你这么瘦?”

“我一点也不瘦。”

“瞎——说。”

两个人哈哈大笑起来,也不知有什么好笑的。这些人精神头怎么这么大呀。相比之下,我确实显得清瘦了一些。

从事现在这份工作眼看快满三年了,工作效率却毫无提高,反倒是一年比一年神经质。记不清是第几次了,我把未来几个月的出票期限和台历进行比对、确认之后,又翻台历从头开始重新比对一遍,这让我有时为自己感到担忧。而且,也许是心理作用吧,我觉得和别人的相比,自己的台历一天天在变小。有人笑话我说“你有病啊”,我一边否认,一边却有一种预感在那儿闪闪烁烁,认为自己马上就能想起忘记做的什么事情,闹得心神不宁。

“木崎君,今天晚上没别的事吧?”

“没有啊。”

“飞田君他们聚餐,没叫你参加吗?”

“那是新员工聚餐,我都第三年了。”

“啊,是吗。木崎君工作一向认真哪。偶尔也麻利着点,早点干完,去轻松轻松嘛。”

“不好意思,我真的是做不完。”

“走——吧。发件明天早上再说吧。”

“就是,你这么拖拖拉拉的,多累呀。晚上别加班,早上早来点。”副支店长正巧经过,他用一捆小册子敲了一下我的脑袋,说道,“你的脸色可一直不好看哪。赶紧去吃饭,明天再发。”

“是……”

结果,我只做完最低限度的工作,就被她们推搡着离开了公司。

她们带我去的台湾饭馆,菜量的确很大。她俩很能吃,也很能说。语速飞快,我听不太清她们在聊什么。虽说是跟她们一起来吃饭,可我觉得我这个人的存在可有可无。

她们俩东拉西扯地聊着,差不多都是公司里的八卦,自然也聊到了飞田君。

“飞田君真够可爱的。和代一说话,脸就红一阵、青一阵、白一阵的。”

“没错,没错。人家女孩子得多为难哪。”

“根本没戏。忒可怜了。”

“不过,他好像是认真的,不管怎么说。”

我忍不住插了一句嘴,她俩居然无限感慨似的小声说道:

“是吗?”

“那就更可怜喽。”

突然没人说话了,我想要换个话题,可一时间想不起说什么好,就问她们知不知道村崎太太。

“你说谁?”

“就是打扫卫生的太太,头发紫色的……”

“噢,她呀。就是在厕所揪纸的那个人吧?”

“在厕所揪纸?就是她,她说想去巴黎呢。”

南瓜烩虾仁端了上来,她俩欢呼一声“哇,真香啊”,便大吃起来。

看样子,她们对于村崎太太也就知道这些了。难道说就连村崎太太那古怪的发型,对于她们来说,也只不过是进了视野又出了视野,仅此而已吗?吃着吃着,我感觉真的有些累了,又要了一杯啤酒后,就不怎么吭声了。

回家路上我在站前超市买了瓶水。每次喝了啤酒回来,我总是恍惚觉得住宅区那条通向公寓的小马路变成有一点坡度的上坡道了。夜晚使我感到心胸开阔,仿佛无论哪里都能去,可是还没等我想好该去哪里,我已经走到了回惯了的房门前。

我把装有水的塑料袋换到左手上,开始寻找月亮。见没出月亮,我换作仰望邻家的窗户。从雾气蒸腾的窗户里,飘出一股好闻的洗发香波的味道。

果不其然,昨天聚餐时,飞田君得知了代调职的事。也不知是想到要见不到人了才下决心的呢,还是趁着酒劲壮了胆,据说临回家时,他终于邀请代吃饭了。

“结果呢?”

“被拒绝了。”

“怎么拒绝的?”

“说是另外有约。”

“哦。”

“又问,那么,改天行吗?她回答说不想两个人单独去。”

“这样啊。”

“这就叫悲惨吧。”

“可能吧……”

飞田君变得萎靡不振了。我照例在屋顶上吃着过了点的午餐,一边开玩笑地拍了他脑袋一下,就像前几天副支店长拍我那样。飞田君保持着挨打的姿势,弓起上身,将脸贴向膝盖。从他的脊背上望过去,能看见小小的村崎太太正端坐在老地方。

“你干脆像那位太太那样打坐得了。”

他略微抬起头,朝村崎太太那边瞧了瞧,又垂了下去,连口气都没叹。他怎么会颓唐到这个地步,钻进牛角尖里为爱烦恼、为情所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