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灯(第4/17页)

要说阿姐,恐怕算不上那种出众的美人。尽管如此,那些对什么人和事感到疲倦的人们,却给这个昏暗小店里的女人的一举一动赋予了某种奇特的神秘性,并为之神魂颠倒。我是这样看的。阿姐平常不过就是一边手边随便干着点什么,一边制作饮料,适时地笑一笑,时不时说几句莫名其妙的话而已。然后,高兴的话就带个人上楼去,没心情的时候就独自睡,或找我聊聊天。

阿姐甚至可谓满不在乎的宽容,无时无刻不成为人们感兴趣和羡慕的对象。看得出,阿姐对待每一个人都极其诚实、洒脱、平等,都会奉献自己当时当刻的全部柔情。不过,这也意味着她决不对某个人另眼相待。恐怕也包括我在内。这更使我对她的好奇心膨胀起来,连自己都觉得难为情。

以前阿姐喝醉后不回自己房间、就在我床上睡的时候,我特别想摸摸她那白嫩丰腴的胳膊,就用指尖轻轻地、当真很轻地抚摩一下她那柔软的肉。确认她不会醒之后,这回我索性张开手用力捏上一把。阿姐的胳膊浑圆、暄软,散发着似有若无的甜香。我看待她的角度肯定是和那些大叔相同的。这也无所谓。我对阿姐的了解肯定比他们要多。

阿姐回隔壁房间后,我到凉台上去吸烟。对面那间屋里,那个女孩今天好像也来了。他们要是刚开始交往,正处于发展阶段就好了。他们要是都还没有接吻和做爱,而且最初的那一瞬间要是能让我亲眼看到就好了。他们俩挨肩坐着,好像在看电视;电视机摆在我看不到的靠墙的地方。他们胸部以上的轮廓,隐约浮现在窗帘上。上啊!按倒她呀!我拼命地无声地鼓动着,然而对方根本接收不到。我都抽完四支烟了,他俩还在看电视,时而发出健全的笑声。这时,突然从走廊传来刺耳的、嘶哑的声音——

“绿藻小姐,礼物哟。”

水岛先生执拗地摇晃着门,无奈,我只好回屋给他开了门。不是说了别带他来我房间吗?门外站着满脸通红的水岛先生和脖颈挺得直直的御门姐,她一脸的凛然。

“绿藻小姐,礼物。”

发酵的洋葱味口臭和黏糊糊的发油味熏得我快要窒息了。我斜了阿姐一眼,她甩下一句“明儿见”,就回自己屋去了。水岛先生从高级皮包里取出一个垃圾袋似的黑塑料袋,猥琐地笑着把它塞给了我。

“第一次的时候就用这个吧。”

这已经是他第四回带电转子来了,我再脸红就显得矫情了,于是说声“谢了”,关上了门。

这天夜里,忽然醒来,听见隔壁房间传来阿姐的高声娇喘,还伴有水岛先生像是死里逃生般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我只想要听阿姐动人的声音,就把耳朵紧贴在墙上,闭上了眼睛。阿姐的声音越来越大,达到高潮,最后发出一声高亢清澈的尖叫,一切瞬时归于静寂,仿佛不曾发生任何事。我感觉自己的子宫猛地缩紧了。

白天就不用说了,深夜时分干完店里的活回到自己房间,望着对面还灯光亮堂堂的房间,在昏暗的凉台上抽上一支,已成了我每天必做的“功课”。这是我慢吞吞的一天之中,最具有清晰轮廓的、安抚心灵的一段时间。看着斜对面的老同学出来取晾晒的衣物时无意间看到我也装没看见的样子,听着从中国人的房间里传出的摔东西的响声以及女人歇斯底里的叫嚷,尽管已是夜半三更,也让我乐此不疲。

当我察觉自己内心有着此类好奇心、刺激感以及像廉价的娱乐节目性质的偷窥嗜好时,觉得恶心要吐,也觉得无聊之极。不过又觉得,绝对是与其陷入自我厌恶,不如切实地满足它的需求要来得轻松快活得多。既伤害不到任何人,也省去了感情的交流那套麻烦事。这就和看电视新闻一样。画面那边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会给予我什么,我当然也不打算从那边获取什么。

对于纱帘背后的那个他,我的目光中充满了好奇。完全陌生的他人在那里存在着,在没有我的地方照常过他的生活,原来这就是人的生活啊——我在满足好奇心的同时,也在冷眼注视着窗户里的一切。一发觉他要走近窗边掀窗帘时,我就立刻在凉台的阴影里蹲下来,屏住呼吸。

白天的街道,在火辣辣的太阳光下,就像压碎的镜子一样,看起来歪七扭八的。

从超市回来,一溜排二层楼卡巴莱西餐厅的狭窄马路上不见一个人影,街角盒饭店的狗热得懒洋洋地趴在空调室外机的阴影里。正头顶的太阳光,经那一带塑料招牌的强烈反射,穿透我的身体,灼焦着柏油路。我觉察到腋窝流出的汗滴落到双手提着的塑料袋上。为防脑门上渗出的汗珠滚进眼睛里,我一路垂着眼睫毛。好容易走到店门外,我把塑料袋往脚边一放,用手背抹掉了脸上的汗,然后用后背拱开店门。随着“丁零零”的铃响,凉爽的空气立刻包裹了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