组曲四 杀戮

杜长风的情况时好时坏,清醒的时候,跟正常人没有区别,发狂的时候,连舒曼都不认得。舒隶每天都来山庄给他看病,虽然他并不是精神科的医生,但很关注杜长风的病情,还交代舒曼:"不准林希接近他半步!他开的任何药都不要给他吃!"

舒曼开始不知情,问为什么,舒隶这才将林希可能给杜长风服用了不明药物的事情告诉了她。舒曼当时连连摇头,眼泪刷的一下就流出来了:"不,这不可能,他们是兄弟!哥,你肯定弄错了……"

舒隶说:"是兄弟又怎样?如果杜长风伪装精神病人的事翻案,林希就必须承担刑事责任,因为人是他杀的。"

舒曼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她断不能接受林希对自己兄弟下手的事实。林希待人一向诚恳,对谁都是温和体贴,文质彬彬,他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情?但事实胜于雄辩,杜长风在停药一段时间后,精神状况明显好转,虽然仍时有情绪失控,但已经不似先前那样有自残的举止,也就是吼叫两声,摔摔东西。舒隶说,他现在正在鉴定药物的成分,已经接近尾声,一旦将成分分析出来,就可以对症下药开出相应的药方,缓解杜长风对那种不明药物的依赖性。

"哥!你要救长风!"舒曼哭着求舒隶。舒隶看着妹妹也很心疼:"你也要保重身体才是,你做完手术还没多久,不能太过劳累,照顾杜长风的事情就交给老梁和罗妈去做吧。"

"不,我一定要亲自照顾,现在我谁都不相信。"舒曼心有余悸。她现在的确是草木皆兵,每日不仅亲自下厨料理杜长风的饮食,对他喝的牛奶和水都严格把关,药物更是反复问清舒隶,得到舒隶首肯她才会给杜长风服用,总之事事都要亲力亲为她才放心。

这天上午,她给杜长风洗头,洗完头又给他刮脸,摸着他光溜溜的下巴,很满意自己的杰作:"嗯,我现在剃胡子的水平大有长进啊,以后我们没饭吃了,可以挑个担儿上街给人理发刮脸,也能混口饭吃。"

这么说着,大颗大颗的泪珠滚落下来。

"你去哪里我都跟着你。"这个时候的杜长风神志似乎是清醒的,当她将脸贴着他的脸时,他察觉到她在流泪,要扭过头看她。"别动!"她将他的脑袋扳回去,脸上流着泪,嘴角却笑着,那么恓惶,那么绝望:"你真是个傻瓜,十三年了才来找我,还绕这么大一个弯儿,请我去你的学校当老师,你真是傻……长风,你不后悔吗?爱我这样一个一无是处的人,身体又有病,又有那样的过去……"

杜长风闭上眼睛,喃喃地说:"我愿意。"

只此一句。什么话都是多余的,只此一句。

"长风……"更多的泪水溢出来,舒曼整个人都贴在他背上,哽咽到无法言语,两人是面对着山庄门口坐着的,可以望见山庄外的那个湖,碧绿的湖水闪着粼粼的波光,水草繁茂的湖面上,很多年前,曾经有过两只洁白的天鹅……那该是多么美的一幅画面啊,自从她知道她就是他的"丫头",她常盯着湖面发呆,盯久了有时候竟然会有幻觉,恍惚会听到"克噜--克喱--"的鸣叫声,那声音美妙无比,如流星般掠过碧蓝的天空。

她跟他说:"长风,如果有来生,我愿意做那只天鹅,那只叫做'丫头'的天鹅,我要替它重新活过。"

"你不怕猎人的枪口吗?""就算有猎人的枪口,我坠落,也要坠落在你的怀里。"

此刻,她又盯着远处的湖面发呆,想起两人说过的话,抑或幸福,抑或忧伤,她根本无法抑制眼中滚滚而下的泪水。她从来不知道自己有这么多眼泪,总也流不完似的。就此相爱,还来得及吗?她在心里无数次问自己,还来得及吗?她做了手术,似乎缓过来了,可是最近好像又不对劲了,胸口常常发闷,呼吸不上来。自己的身体自己最清楚,她知道,如果再躺进医院,她断无出来的可能。她不敢声张,唯恐哥哥知道,她知道上天已经是很眷顾她的了,在她生命的尽头赐予她如此壮烈的爱。

她不能要求太多,否则怕会失去更多。她这一生已经饱尝失去的痛苦,她再也不能失去。她一定要拽得紧紧的,就如此刻,她搂着杜长风,拼尽全身的力气,怕一松手他就远离了她的世界。

"你箍得我透不过气了,宝贝。"杜长风笑着拍拍她的手。舒曼也笑了,松开他,抚摸着他刚刚洗过的洁净头发,傻了似地笑,只是笑,却说:"有时候我很想和你停止呼吸,你怕不怕?"

杜长风正要说什么,大门口晃进来一个人,杜长风连忙站起身,笑着迎过去:"林希,你来了啊--"

舒曼吓得一凛,几步冲过去挡在了杜长风的面前,瞪着林希:"你来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