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创业者说(第6/23页)

武厂长是过来人,警惕性很高。他当年能够当上这个厂长,就是因为有一天夜里他带着前任厂长的老婆小舅子大姨子等人将前任厂长和厂子里的一个流水线上的女工堵在了床上——前任厂长姓阮,他有一个规矩,凡是想换工种的女工一定要积极靠拢组织,也就是要靠近他才行,靠阮厂长最近的地方就是在床上的时候了,方便于双方交流嘛——出了这事之后,阮厂长的老婆不肯罢休,闹到计委,闹到轻工局,闹到纺织工业局,闹到组织部。这个黄脸婆那一阵子真是出尽了风头,天天神情亢奋的拿着老公和那个女工的裤叉奔走于各大部门机关之间,仔细的指点给大家短裤上遗留的痕迹并加以详细说明,添油加酱的一遍又一遍讲述阮厂长与女工当时的动作姿态,她绘形绘色的讲述被称为平州机关事业领导干部搞破鞋经验报告交流会。她兴致勃勃的折腾了整整两个月,直到害得前任厂长声名扫地无颜见人,最终被撤了厂长一职,她这才闭了嘴不吭气。阮厂长扫地出门,武厂长走马上任,经过对前任错误思想根源的认识及反思,他首先有效的对自己的家庭进行了治理整顿,防止后院起火动摇根基,在工作中则保持高度的警惕性,警惕性的意思是注意不要让人抓住,这种事只要不被人当场抓住就有惊无险。当时的干部就是这个样子,经济错误犯得,作风错误犯得,大家都在偷偷的犯这两种错误,就你不犯,这岂不是太脱离组织了吗?只要不犯政治错误,站稳立场,坚定不移的反对资产阶级自由化,就不会有任何问题。

但是问题还是出了,问题就出在海星城的那间雅间里居然他妈有一张长沙发——这张沙发是谁他妈的摆在哪儿的呢?事后武厂长反思再反思,始终坚持认为那张沙发是敌对势力拉拢腐蚀革命干部的一个阴谋——武厂长就是被那个女推销员按倒在长沙发上,惨遭美貌多情的女推销员蹂躏,就在武厂长被蹂躏得要死要活十万火急的关头,女推销员却停了下来,忽然要他在一纸合同书上签字,签字就签字,不过就是五车蜡染成品嘛,随便找个库房的角落放那里做为企业的固定资产等着盘活就行了。当下武厂长看也没看就签了字——这心急火燎的要紧时候谁有心情看那玩艺儿?

那五车蜡染布很快就运来一车,不过不是一辆卡车,而是一列火车,火车头后面竟然挂着三十二节货车皮,据说这是第一列火车,后面还有四列——合同规定的五火车的嘛。当时武厂长说不出来的惊骇——那条百媚千娇的美女蛇是不是想把全世界的蜡染布全卖给他?——急忙到处寻找那纸合同书,但却怎么也找不到,那张合同书早被他儿子叠了纸飞机从窗口飞了出去。从那一天开始,平州二毛就被扯进一串官司之中,这官司不打不行啊,小小的平州不过才一百一十六万人口,这么多的蜡染布得穿多少年?

好在平州法院是自己家开的,判二毛胜诉是件很容易的事情,但让陆红志头疼的是,天底下不止他这一家法院,这么一来事情就变得麻烦起来,那些蜡染布涉及到五个省的四十多家企业,他平州二毛厂要是撕毁合同的话,四十多家企业一多半就会立即关门,兹体事大,不可不慎,慎的意思就是说平州第二毛纺厂不能不依法经商,一句话,付钱吧你武厂长。

武厂长悔恨惊怒交加,一气之下病倒了,躲到了远在柳州的亲戚家里养病,说什么也不露面了,留下第二毛纺厂这么一个烂摊子给市里省里,让陆红志哭都哭不出来。平州第二毛纺厂就是这样莫名其妙的一夜之间被掏得空空,一笔笔银行贷款刚刚到了帐上就立即被划到了外省,市里做出紧急决定,号招广大群众积极抢穿爱国布,但广大人民群众爱国是肯定的,蜡染布却是坚决不肯穿的,那五列火车皮就这样扔在铁道线上,连小偷都懒得光顾。

陆红志坚持认为,陈昭河如果有良心的话,应该感谢他把陈昭河弄到二毛厂的英明决定。武厂长躲起来了,所有的部门科长都去了夜市摆摊,陈昭河走进空无一人杂草丛生的厂区,再到铁路上看看那五节火车皮,他惊讶的发现自己现在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想怎么干就怎么干,只不过他到底应该怎么干,这事却没人说话了。

陈昭河爬到货车顶上,看了看那数不清的蜡染布之后,就坐在车顶上抽起烟来,后来他把烟蒂抛开,看着那一抹光线划空掠过,立即想到了一个好主意。他马上跑去找陆红志,当时陆红志正在机关的小食堂陪着工商银行省分行的郭副行长喝酒,郭副行长这人酒量特大,说好了他喝三杯陆红志喝一杯,但人家老郭脸色还没有什么变化,这边陆红志早已是立脚不稳东倒西歪。听到有人找陆红志趁机逃席,出来一看,竟然是陈昭河这个家伙,脸色顿时沉了下来:“陈昭河,你不去想办法把布卖掉,跑这儿来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