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册 第二十九章 及尔同死(第2/4页)

“你……”我吞下自己口中的话,于安扯下缠在剑柄上的麻布一下将我反捆了起来。

“亚旅,人都带来了。”守卫在院外轻喊。于安还未回应,一个暴怒的声音就伴着锁链叮当之声冲进了院门:“恶贼,枉董兄一世忠义,怎生了尔等苟且鼠辈!尔若有能,与我赵季父执剑一战!”

“闭嘴!”守卫冲上去抽打那叫嚣的大汉,大汉脚上的锁链又一连扯出七八个套着锁链的男人。站在最前面的大汉是赵鞅的胞弟赵季父,其余男子皆是无恤同父异母的兄弟,赵鞅嫡出的六子赵幼常亦在其中。

于安上前,赵季父猛咳了一口痰吐在了他脸上:“狗彘鼠虫之徒!先主在时,你奴颜婢膝得我赵氏多年荫庇,而今先主尸骨未寒,你便偷行这龌龊阴毒之事。无情,无义,无礼,不死何为?”

“骂完了?”于安抹去面颊上的唾沫,转身迈上台阶一把推开了赵鞅的房门:“都带进去!”

“呸!”赵季父被推到于安身边又是一口唾沫。

六子赵幼常被人推搡着,一边挣扎一边嚷道:“董舒,先父待你董氏不薄,你父亲一个异姓罪臣却在我赵氏宗庙里享赵氏子孙多年祭奉,你不知感恩,怎么反与邯郸逆贼勾结?他日你死了,有何颜面去见你父亲!”

赵幼常被人一路推到赵鞅房门外,他本直着脖子想与于安理论,可转头看见屋里所藏之物,顿时吓得两腿打战直接摔进门去。

束薪。赵鞅屋内沿着墙壁堆叠了一圈一人高的干柴。干柴之中又有青铜立柱,几个守卫拿着鞭子,提着剑,将赵幼常一行人全都推进了柴堆,又将他们身上的锁链扣在铜柱之上。这时,院外又有一群女人连哭带喊地被押了进来,她们披头散发,哭声凄厉,有的人手里还牵着四五岁大的孩子。我惊愕地望向于安,于安站在台阶上,脸上没有丝毫情绪,我心中一颤,顿觉浑身寒意冷彻骨髓。

“都带进去!”于安挥手下令。

女眷们惊恐凄厉的哭声中突然冒出一个熟悉的声音:“邯郸君,我要见邯郸君!”姮雅抱着一个襁褓里的孩子从人群中冲了出来。她脚上系着麻绳,这一冲,连着带倒了三个女人。“亚旅,你不能杀我,我与邯郸君有盟约在先,你们不能不讲信用!”

“你与邯郸君有盟在先,可你在这里见到邯郸君了吗?”

“你,你别忘了,我也帮过你!”姮雅抱着孩子怒瞪着于安。

“错了,你没帮过我,你只帮过你自己。”于安几步走到姮雅面前,低头拨开她怀里的襁褓,“这就是赵无恤的儿子?”

姮雅看了一眼于安又看了一眼我,哆嗦着嘴唇想说些什么,却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于安合上襁褓冲守卫一挥手,姮雅突然哀号一声搂着孩子蹲在地上大哭起来。

“董兄,你在天有灵看一看哪!你为保赵氏欣然赴死,你儿子今日却要灭先主一脉啊!生此贼儿逆子,你死不瞑目啊!”赵季父被捆在铜柱上仰头顿足大声哭喊,他一边哭一边骂,骂得于安的脸上终于有了表情。

于安提剑大步走进赵鞅的房间,拔剑指着赵季父恨道:“抛妻弃子、自绝而亡的人有什么资格责骂我?!见了他,我倒要问问:他一人得了忠义之名,享了赵氏施舍的祭奉,可我阿娘呢,我兄长、我幼弟、我阿姊呢?他们没有神位,他们连一卷裹尸的草席都没有。是谁杀了他们?!我阿娘有情,有义,有礼,夫君死,八年不除孝服,我一家人为父戴孝,到底碍了谁的眼,要他如坐针毡,非要斩草除根?!今日我就是要让他赵鞅看看,什么是斩草除根!”

“恶贼!你阴毒狠辣,还要诬蔑我兄长,你不得好死!你断子绝孙,你——”

“住口!”于安右手提剑往前一送,赵季父张着嘴,顿时怒目而亡。

“把人都带进来!火呢?!拿火来!”于安收剑入鞘,转头怒喝。

“你会后悔的,你会后悔的!”我站在台阶上看着一屋子赵府家眷在守卫们的长鞭下惊恐尖叫,绝望恸哭,我就知道自己无须禁言了,因为于安早已决定要杀死这里所有的人。

“后悔?你告诉我,我有什么好后悔的?我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十三年。阿拾,你现在还想救我吗?还是,想救这一屋子的人?我告诉你,你救不了,今天你谁都救不了!”于安拎着我的衣领将我推下了台阶,“走,你现在就走,出城去找你的赵无恤去!”

“你跟我一起走。现在还来得及,你还有选择,放过赵家的人吧!天下那么大,只要你还活着,总有路可以走……”我对着于安苦苦哀求,他看着我的眼泪却笑了,笑得悲哀而温柔:“走吧,和以前一样跑到他身边去。替我……带四儿走,带小石子走。你走——别等我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