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册 第三十六章 谪仙落凡(第3/3页)

“为君者,积德守行方可安民心,服群臣,巫士此言甚善。无恤儿,前日巴国送来一把彩漆宝弓,我瞧着与巫士极配,你速去取来,权作为父今日的卦资。”

“唯!”无恤看了我一眼,笑着转身离去。

赵鞅与伯鲁说了几句话后,便带着蒯聩和一众随从朝园囿深处走去。

他们走后,伯鲁拉着明夷的手一脸歉疚:“明夷,我不知道他今日会进府。”

“知道了又如何?我既然来了晋国,碰到他是早晚的事。”明夷苦笑一声,甩开伯鲁的手径自朝园囿外走去。

“明夷——”伯鲁拎着明夷的鞋袜连忙追了上去。

我看着他们二人的背影,突然忆起当日在黄池时伯鲁同我说过的话。他说,明夷有个仇人,因赵鞅接了他的仇人来府中小住,他一怒之下才离开了赵家。现在看来,这个卫太子蒯聩便是明夷不共戴天的仇人。

卫国自卫灵公起便远晋国而亲齐国,由于卫国的封地夹在齐、晋两国之间,几百年来它一直是两国极力争取的盟国。晋国要保持它在中原的霸主之位,就必须将卫国纳入麾下。赵鞅当年接纳了逃亡的卫太子,为的就是有朝一日扶持他成为卫国国君,从而促成晋、卫结盟。所以,蒯聩死不得。

可明夷与蒯聩之间有何仇怨呢?明夷背后的凤鸟图纹,公子利府上将穿着明夷旧时巫袍的我误认为佼奴的两个卫人,还有蒯聩那双浑浊淫邪的眼睛……我已然被自己脑中呼之欲出的可怕想法惊呆了。

“你站在这里做什么?兄长呢?”无恤拎着一把彩漆美弓朝我走来。

“红云儿,明夷他……他是卫太子的……”我张了好几次嘴却始终吐不出“娈童”二字,我心里那个谪仙一样的男子,那个最喜干净的明夷,他如何能与这两个字合在一起?

“你们都下去吧!”无恤打发了身后的仆役,拉着我走到一处幽静的角落:“你都知道了?明夷告诉你的?”

我心痛地摇了摇头:“蒯聩就是那日在汾水边折辱我的人。我当日说我是男子,他却还死抱着我不放。我不肯从他,他就扒我的衣服对我用强。他喜男色,他叫明夷佼奴,他把我咬成了这样,他当年又让明夷遭了多少罪?”

“是他……”无恤眼中阴云骤起,他的脸绷得死紧,愤怒的雷声仿佛即刻就要从我头顶落下。可他忍住了,他闭上了眼睛,好一会儿才平息了自己猛烈起伏的胸膛:“阿拾,你放心,我一定会让他后悔自己碰了你。”

“可他现在死不得。”

“我知道。”

无恤后来对蒯聩做了什么我不清楚,只听说赵鞅这次派军队送蒯聩回卫国戚邑准备明年的夺位之战时,原本骁勇善战的卫太子居然没有像往常一样御车执戈站在队首,而是被人悄悄地抬进了一辆密不透风的马车。他是缺了胳膊,还是断了腿,我没有兴趣知道,但是明夷从赵府消失的事却让我忧心不已。

明夷不告而别之后,伯鲁甩了侍从独自出城去寻他,半路淋了一场雨,又因着几日忧思难眠,回来后没多久就病了;待我去看他时,原本添了肉的两颊又陷了进去,面色也是不寻常的潮红。荀姬说,他每日晨起、入眠总要咳上许久,白日里稍好点儿,但吃不下什么东西,精神不济,人也有些恍惚。我给伯鲁煎了几天药,但他心有郁结,喝再多的药也不见好。

这一头,明夷走了,伯鲁的病不见起色;另一头,无恤离晋的日子却越来越近了。

四儿因为急着要见于安,早早地就把行李备好了,每日坐在院子里等日升日落,掐着指头数着要出发的日子。

可我心里越发慌乱,总觉得这个时候离开新绛,会出什么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