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册 第二十二章 智府夜宴(第5/7页)

“依你来看,这蔡仁的剑术如何?”我转头问盗跖。

“怎么,你担心这赵家庶子会输?”盗跖嘴角一勾。

“他是输是赢与我何干?只是刚才见蔡仁几招就击败了对手,好奇罢了。”

“这蔡仁原是蔡侯身边的剑士,三年前与我在蔡国交过一次手,除了腿脚速度我看不上眼外,剑术倒对得起他蔡国第一剑士的名号。”

“蔡国第一剑士?”我心中一凉,这可如何是好?智颜找这样的人挑战无恤,不是明摆着要叫无恤在众人面前难堪吗?

“嗬,赵无恤这回可要出丑了。”无邪啧了两声,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

别人也许不知这场宴席对无恤的重要,但我却明白他从一个任人打骂的女奴之子一步步走到今日的艰难和辛苦。今晚,在晋国众臣的面前,在赵鞅的面前,他如果输了,那就真的永无翻身之日了。

宴席间的气氛变得格外凝重,不管是上座的晋国四卿,还是挤在角落里的下阶大夫,大家都放下了手中的杯盏,聚精会神地盯着大堂中央两个握剑对峙的人。在众大夫眼中,这也许不是一场单纯的剑术较量,而是一次新旧权力的斗争。在这场斗争中,智氏和赵氏究竟谁会胜出,大家都在拭目以待。

除了安静,还是安静,席间的两个人如两尊石像岿然不动。

他们身上隐隐散发出的凝重气息,让我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

倏地,蔡仁的脚动了,他双手握剑,脚步稳稳地向前迈了一步,摆出进攻之态。

无恤没有动,他低着头,甚至连剑都没有举起来。

蔡仁阴沉的脸上露出一丝愠怒,他大喝一声,快步逼近,剑光一闪,以破云裂天之势向无恤直劈下来。青铜之剑脆而易断,因而极少会有剑士在比剑时使用这般决绝的招式,可见蔡仁此人性傲,想以一招击败无恤。

谁料无恤竟如山而峙,一动不动,待长剑到了眼前才闪身避过。蔡仁一剑落空,蓄势再起,这一次他剑走灵巧,频频出击,用剑芒将无恤团团罩住,最后纵身提剑一刺,直取无恤胸口。

电光石火之间,无恤在剑入胸膛前的最后一瞬,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移开了身子。蔡仁的剑嗖的一声插进了一名宾客的冠帽,那人两眼一翻白,来不及发出一声惊呼,便晕将过去。

“闪躲之技,实小人之行!”蔡仁满脸怒容,抽剑回转大喝一声。

无恤闻言,嘴角轻挑,他眉际殷红色的印记在烛火的照映下,如燎原星火骤然亮起。他右手猛地一翻,将剑举了起来,那一瞬,宴席两侧的烛火忽然静止了,穿堂而过的风仿佛被一种莫名的力量凝在了他的剑尖。站在无恤对面的一个婢子,被他此刻的气势吓得一抖,捧在手里的彩漆高颈壶陡然掉落。

不知是否有人看清了无恤的动作,在我眨下眼睛的一瞬,他已经站在蔡仁的面前,空中寒光一现,蔡仁头顶的发髻已经被齐齐割下。

而此刻,那只高颈壶刚刚落地,酒液四下蜿蜒。

一切不过短短一瞬。

蔡仁摸着自己的头顶,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无恤手中的长剑,一张脸全都拧在了一起。

因为就在刚才,若无恤把剑再往下移动几寸,蔡仁脖子上的这颗头颅已然落地。

无恤收剑,颔首行了一礼。

蔡仁披散着头发,疯癫了一般将自己手中的青铜长剑狠狠地劈向身旁的梁柱。一声重响之后,长剑应声而断。“习剑三十年,三十年……”他看着地上的断剑又哭又笑,完全不顾席上众人的目光,飞身奔出了堂外。

大堂内,喝彩之声骤起,几欲掀翻屋顶。

“小子,你哭了?”盗跖望见我眼中的泪水,吃惊道。

“有吗?”我伸手抹了一把眼睛,笑得无比灿烂。

席上,赵鞅笑了,智瑶也笑了。

鼓乐声重新响起,身姿翩翩的女乐在兰姬的带领下鱼龙而入,踏歌起舞。

无恤重新回到角落坐下,他身旁的几个人小心翼翼地举杯来贺,他一一与他们对饮致谢。

献酒、酢酒5、酬酒,席间觥筹交错,宾主皆欢。我看到这里觉得有些乏了,便起身打算离开,可没等我把脑袋缩回来,就看见喝得满面通红的智颜离席朝无恤走了过来。

无恤身旁的几个下阶大夫见状,立马起身把位置让了出来。

智颜与无恤互行一礼后,大咧咧地坐了下来,随即就有侍酒给他奉上了一个红漆双耳小杯。

智颜捏着耳杯轻轻一抬手,侍酒立即用三尺多长的酒勺在一旁大敞口的青铜方彝中舀了一勺酒液,准备斟满智颜的空杯。可智颜这时却把手微微一收,侍酒举着长勺的手便停住了。

原本坐在无恤身边的几个大夫全都侧脸望着智颜,我们屋顶上的三个人也齐齐把脑袋往前顶了顶。按礼,这舀出来的酒是不允许再被倒回酒器的,可智颜这会儿不接酒,其他人也不敢接,所以侍酒只能举着长勺呆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