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册 第二十章 寒夜惊魂(第3/6页)

“智府你绝不能去!”史墨厉声拒绝了我的请求,“智瑶此人生性狂傲,从不将别人放在眼里。若他起了心思要抓你去做药人,别说是我,就算是卿相也未必奈何得了他。范氏、中行氏还在的时候,晋国正卿是六大家族的宗主轮着做。如今那两家被灭,便是赵、魏、韩、智四家轮流掌权。如今卿已年逾六十,魏氏宗族魏侈更是年老多病,下一任正卿极有可能就是智瑶。伯鲁生性懦弱,为了赵氏的将来,即便是卿相也要忌惮智瑶几分。”

是啊,如果智氏的计划成功,那第一个死的是伯鲁。公子啼如果也死在赵府,那第二个死的就是无恤。而赵孟礼如愿成为赵世子之后,若是智颜跳出来指责他当初弑弟夺位,毒杀公子啼,那任凭赵鞅权势滔天也救不了赵孟礼。到时候,连丧三子的赵鞅恐怕也会因此受累。智瑶之心如此歹毒,等他坐上正卿之位,现今如日中天的赵家,或许也难逃任人宰割的命运。

史墨见我久久不语,便起身将我扶了起来:“我自知无法和你夫子相比,但我既然收你为徒,就不能眼见着你引火上身。为了隐瞒你的身份,该做的我都已经做了。如果你非要留在这里,那你必须对智氏敬而远之。”

“师父放心,阿拾绝非鲁莽之人。今夜,谢谢师父的酒。”我把耳杯里的酒一饮而尽,站起身来向史墨行礼告退。

史墨紧拧双眉一脸担忧地看着我,他知道他的话我没有听进半句。

智瑶,智瑶!这个名字似乎是我怎么都绕不开的一道坎。负了瑶女的人是不是他?在百里府里要杀我的人是不是他?天枢与他又有什么关系?这些问题困扰了我许久,如今竟连我的身世都同他有关。看来,不管怎么样我都要找个机会好好会会他!

隆冬的寒夜静得有些吓人,宽阔的街道上空落落的只有我一个人。覆在地面上的露水结成了薄冰,人走在上面一步一滑,摇摇晃晃。之前出来时没有骑马,现在却后悔不已,照我这会儿的步速,走到天亮都不一定能回到赵府。

秦地虽冷但冬日却极少下雨,那种冷是干燥的冷、单纯的冷。但晋地不同,新绛这两日时不时会飘一阵小雨,寒冷的空气凝了水分湿答答的,阴气逼人。身上的衣服一天到晚总泛着寒冷的潮气,穿再厚的袄子都焐不热身子。

前面的地上又躺了一只冻死的雀鸟,它雪白的腹部沾了灰突突的残雪,两只红红的小爪子直直地朝向天空,叫人看着可怜又可笑。雏鸟啊,雏鸟,既知隆冬难熬,为什么不早早南飞?我自嘲一叹,缩了缩脖子。之前的酒气到这会儿早已散光,凛冽的空气钻进衣袖让我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我不由自主地开始胡思乱想,我想起这些年做的那些梦,想起阿娘,想起她口中的阿藜。有那么一刻,我甚至希望智府的药人里就有我要找的阿藜,我是那么疯狂地想要有一个亲人,一个与我血脉相关的亲人,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安定我此刻凌乱的心。

街道的尽头传来马车奔驰的声音,我停下脚步回头看去。那自黑暗中驶来的马车在离我几丈开外的地方停了下来。两匹黑色的骏马打着响鼻,呼着白气。驾车的人戴着斗笠,看不清脸。马车上蒙了一层厚厚的灰色帐子,看上去却不像是女子的车驾。

我整了整衣冠,快步走到车前,弯腰行了一礼:“在下太史府巫士,急欲往卿相府去,冒昧请问主人家可否捎在下一程?”

我话说完,车里没有一点儿动静,倒是赶车的车夫陡然抬起了脸。那是一张变了形的脸,额头中央的骨头高高地凸起,下巴尖尖的,歪向一边,稀疏的眉毛下是一双阴森可怕的倒三角眼睛。他直勾勾地看着我,像是从鬼域里爬出的怪兽。

我心中一颤,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

他沉着嗓子对着车帐内问了一句:“是他吗?”

车帐稍稍掀开了一条缝,有人用手在车座上轻轻敲了两下。车夫闻声从身后提了一柄长剑,腾身而起。

我见状扔了纱灯转身就跑,可没跑出去几步就重重地扑倒在地,失去平衡的身子蹭着地上的薄冰滑出去老远。

“受死吧!”鬼脸车夫瞬间移到了我身前,一柄长剑冲着我的腹部狠狠地扎了下来。

我翻身避过,从靴子里抽出于安送我的天水匕,趁那鬼脸车夫朝我冲过来时,在他脚踝上用力划了一道。

鬼脸车夫一吃痛,猛地倒退了几步。

我借机从地上爬了起来,拿着匕首紧盯着他。这路面太滑,我根本跑不了,万一再次摔倒,眼前的人就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地杀死我。

“是谁要杀我?”我问。在天枢时,于安曾教过我几招对敌的杀招,天水匕上涂了致人昏迷的毒药,只要我能拖住他半刻钟,他就死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