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游 第十三章忠武(第2/4页)

谢允的脸色一瞬间难看到了极致,整个人似乎晃了一下。

明琛叫道:“三哥,你……”

“不对,”下一刻,谢允却忽然一抬眼,飞快地说道,“北斗的人现在还在城中‘巡逻’吗?贪狼不是这么有闲心的人,他们不走,必不是为了多蹭几顿饭,肯定是有人逃脱了,是不是?”

满城都是抓捕者与被抓捕者,泛着一股说不出的紧张焦躁,华容的百姓们人心惶惶,街巷间明显更萧条了,这种时候,也就只剩下府衙的后院尚有些许平静。

本地父母官清贵逼人的后宅中,有个特别的小院,孤零零地占着一角,颇有离群索居之意。院中种着一棵树,看不出是个什么品种,该是有些年头了,绿荫落到地头,又伸展到墙角,连着一大片泼墨似的幽幽青苔,因人迹罕至,青苔很是郁郁,倒是自顾自地圈地建了“国”。

院里挂满了彩绸与花布,都是旧料子裁的,约莫半尺宽,树上、房上,到处都是,要不是都已经旧得褪了色,倒颇有些隋炀帝“彩绸挂树”的大手笔。

一个小厮模样的少年将食盒重重地放在门口,大模大样地用力拍了拍门,十分无礼地嚷嚷道:“送饭了送饭了!吃不吃了?”

食盒盖应声滑开,里面滚出了半个馒头,那玩意儿简直像个“前朝遗作”,宛然能够就地化石成精,顽强地从地上滚了出去,配菜更是死气沉沉地坨在盘子里,一点热气也没有。送饭的面露不耐烦,又用力拍了一下院门,嘴里不干不净道:“叫你们自己去领饭,不去;背地里又跟大少爷说三道四,给你们送来还不接。天生的贱种,还真当自己是正经夫人啊?”

这时,从屋里跑出来一个五大三粗的仆妇,手中举着把扫帚,杀气腾腾地便要打将出来。那小厮见了,倒也不吃眼前亏,口中叫着“母夜叉”,拔腿便走。仆妇叉着腰,梗着脖子,宝塔似的立在门口,一口气骂出了祖宗八代,直骂得那送饭的小子不见了踪影,才低头看了一眼地上的旧食盒,重重地“呸”了一声,继而又无可奈何地提起来往里走。

她刚一转身就吓了一跳,只见一个身形消瘦的女人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她身后,一双黑如豆的眼睛直勾勾的。那仆妇拍了拍胸口,方才要咬人一般的凶悍之色退去,嘀咕道:“吓死我了,夫人准是属猫的,走路一点声音也没有,走,进屋去,咱们吃饭。”

女人呆呆的没什么反应,但十分乖巧,老老实实地跟着那仆妇往屋里走。穿过院中低垂的长绸,她伸出枯瘦的手,温柔地抚过那些布条,痴痴呆呆的眼波好像灵动了一会儿,木然的脸上居然多了几分姿色,脚下仿佛是踏着某种轻盈的舞步,走两步还转了一圈,疯疯癫癫地哼着不知哪里的小调,然后倏地一停,摆了个半掩面的姿势,冲着一个方向抛了个媚眼。

这院中住的原来是个疯女人。

那仆妇见她又犯病,连忙老母鸡似的赶上来:“哎哟,快走吧,留神再摔了您!快别看了,小库房有什么好看的?早就被那些杀千刀的狗崽子搬空了,里面除了一窝耗子什么都没有。”

疯女人也不知听懂没听懂,仍是呆呆地盯着那放杂物的屋子笑,被仆妇半拉半拽地扯进了屋里。等院子里重新安静下来,那“养耗子”的小库房里居然真的发出一声动静。周翡从窗户里钻了进来,手里拎着个纸包,递给站在门口的吴楚楚,见她正紧张地扒着门缝往外望,便问道:“你看什么呢?”

吴楚楚不由自主地压低声音道:“吓死我了,刚才还以为被主人发现了。”

周翡闻言立刻往外看了一眼,手掌按在腰间的刀上,警惕道:“这院子的主人到底是谁?”

头天晚上她们俩混进来的时候,府衙内正好空虚,但周翡觉得,府衙重地,不可能老空虚,等那帮黑衣人反应过来,很快能把这地方围成个铁桶,因此周翡在吴楚楚这个正经官小姐的指点下,找到了地方官那帮妻妾住的地方——毕竟士大夫不是江湖草莽,贪狼和禄存不大可能放肆到大人后院来。

不料小小一个华容县的县官,家中竟然富贵逼人,内外宅院俨然,往来仆从甚众,周翡差点被晃瞎一双穷酸的狗眼。她从小听长辈说“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之类,向来是左耳听右耳冒,颇不以为然,如今才算知道,闹了半天她从没见识过什么叫“富贵”。这后院中人多规矩大,两人不敢打草惊蛇,小心翼翼地探查了一天,才找到了最偏的一处院落,在一处空房子里暂避。

“应该是我草木皆兵了。”吴楚楚说道,她打开油纸包,见里面是还冒着热气的几块肉丁烧饼,比这里的正牌主人的残羹冷炙好了不知多少倍,便叹了口气道,“我看这院的主人应当是个不受宠的姬妾,已经疯了,想必是生育过儿女,这才一直关在府里养着,也就是保她不死罢了。”